“殿下没有特赦他么?”公孙天成一脸惊讶。
“特赦?”竣熙显然比公孙天成更惊讶,“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天成道:“昨天夜里顺天府说出了大案,还是状元郎亲自带着去拿人的呢——程大人也见到,莫非是搞错了?”说着,暗向程亦风使眼色。
程亦风不擅扯谎,垂头道:“臣……也是听随从说的。臣的随从魏进本来在顺天府任职。机缘巧合之下见到袁大人带着官兵去拿人……”
“拿什么人?”竣熙道,“莫非又有贪污大案?为什么没人上报?就算是贪污大案,也不可能他私自出了府门去抓人的!程大人,这其中的细节究竟如何?”
“这……”程亦风方要据实以报,公孙天成却抢先道:“那魏进只是远远地看到状元郎带着顺天府的官兵到菱花胡同拿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却不晓得。”
越是扑朔迷离,竣熙就越是有兴趣,当即命令道:“来,去景康侯府,把状元郎给我请来,我要亲自问问他!”
自有太监得令而行。这边众人也不能空等着,便继续作诗。但思绪或多或少都被哲霖私自出府拿人的事所牵引,再难发风花雪月之情,写出来的文字因此都枯燥无味。竣熙当然也无心品读,对着绚烂的花朵,也只是抓着笔发呆。程亦风不住地看公孙天成,实在摸不透老先生到底有何计划。而公孙天成只是满有把握地微微而笑,评论着眼前那盆“雪皎”如何既娇艳又纯洁,正是花中极品;又忽然道:“咦,真正的茶花原来在那里!”
众人不由都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白衣飘飘自花丛中而来,走近了,又发现她那身衣服并不是纯白的,而是透出些淡淡的紫色,简直和公孙天成方才赞不绝口的“雪皎”一模一样。这少女偏又明眸善睐,笑靥生辉,如此与盛放的茶花相互衬托,活脱脱是下凡的茶花仙女。大家不由都看呆了。
程亦风如何不识得这少女——这就是竣熙的小情人凤凰儿。自从符雅上次被哲霖绑架,凤凰儿入宫求救,她到东宫的走动就又频繁起来。经过符雅的一番教导,她中原话说得流利,行动举止也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皇后见管也管不了,无谓和儿子闹矛盾,只要不被元酆帝见到,就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竣熙和凤凰儿这一对过了一段比蜜糖还要甜的日子。也正是因为他们常常形影相随,风雷社的士子等经常出入东宫的人也都认得凤凰儿,且暗暗认定这是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竣熙见凤凰儿来到,眼中立刻放出异彩。起身迎了上去:“你说要晚一些出来,原来就是要打扮成雪皎仙子吗?”
凤凰儿嫣然一笑:“殿下别说笑了,我岂敢妄称仙子?那还不让这些花儿笑话我?只因茶花乃是我家乡西瑤的产物,雪皎又是其中的名品,所以我们家乡有‘雪皎’乐舞。今天殿下和诸位大人吟诗赏花,凤凰儿愿意一舞,给各位助兴。”
竣熙听了这话,哪有不开心的,忙叫众人散开,给凤凰儿让出舞蹈的场地。但凤凰儿却摇头说“用不着”,轻轻拍了拍手,便有七个东宫的宫女手持檀板走到了近前。凤凰儿轻轻一纵,飘然落在竣熙摆放文房四宝的石桌上,轻启朱唇,唱道:“秋风秋露清秋节,西风簌簌低红叶,正造化安排,为谁今夜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蜂蝶等闲猜,枝头开未开?”她边唱边翩翩起舞。有时缓,仿佛风吹花枝,有时疾,若彩云追月。石桌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又放着各种东西,但却好像根本不影响她似的,跳跃旋转,恍若天仙。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冒犯了仙女,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绝世之作。
宫女们的檀板也和寻常鼓乐中使用的不同。平时教坊演奏,檀板多为辅助之用,只论节奏,不论音高。此时宫女所使用的却特别分出了七种不同的声音,相互唱和,俨然独自成曲,介于筑的激昂和琴的优雅之间,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一曲完毕,凤凰儿从桌上旋转飘落,翩然向竣熙行礼,而众人都还沉浸梦幻之中,不愿醒来。
“凤凰儿,简直太美了!”竣熙拊掌称赞,同时双手扶起自己心爱的姑娘。
凤凰儿娇羞满面:“殿下喜欢那就最好了,我还怕这难登大雅之堂呢。”
“姑娘未免太过谦虚。”旁人也都赞道,“中原乐舞如今流于程式——这都是因循守旧之弊,连教坊都衰落了!”
在座都是支持、参与新法之人,听到如此议论,自然也都有感慨要发。一时这个想法,那个建议,风雅之气顿减。凤凰儿一边轻轻笑道:“既然大人们有正事要谈,那小女子告退了。”
竣熙才感到冷落了情人,赶忙唤住她:“别走——今天应该是只谈风月的。有什么关于新法的,统统留到明天朝堂上再说。违者罚酒!”边说边让太监将去年自酿的百花酒拿出来待客,又携了凤凰儿的手一同在石桌边坐下:“你跳得这么好,我忽然诗性大发了。你来给我磨墨,我要为你写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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