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符雅垂首,“臣女对昨天的事……”昨天的事白羽音是怎么圆谎的?她并不知道。言多必失,她生生打住。
皇后也没有多追究,让宫女太监们好生送了白羽音出宫,看一行人走出了坤宁宫,才叫瑞香带符雅进来,又亲自搀她到榻上同坐,语调和蔼,只管问些“伤口还疼不疼”之类的话,又说她信奉基督教的事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不追究,此外,还嘱咐符雅在坤宁宫里安心休养,想吃什么,想看些什么书,听什么曲子,只管说来,若宫里没有的,就差人上家里去拿。总之,把坤宁宫当了自己家一样就好。
“娘娘这话说的!”瑞香在一边笑道,“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皇宫里没有,别人家里才有的?”
“那可多得去了!”皇后道,“要不怎么每时每刻都有人进贡,亲贵大臣一到了地方上也总是忙着搜刮好东西呢?显见着许多东西是宫里没有的。再说,虽然有许多人打破头了想进宫,还有很多人拼死拼活不想进宫呢——可见外头比宫里好的东西多着呢——符雅你见多识广,你说本宫讲的有没有道理?”
“娘娘的话自然是有哲理的。”符雅小心翼翼。她知道每次皇后这样和颜悦色不着边际地和自己说话,必有一个足够让她掉脑袋的缘由,因此错不得一个字。
“不过皇宫里的好东西当然也多。”皇后道,“所以才有些贪心的奴才今天也偷两样,明天也偷两样——好东西太多了,有时丢了,连管事的人都不知道。这帮贼奴才就越发胆大了。”
“怎么?”符雅怪道,“娘娘突然说起这个,莫非坤宁宫丢了东西么?”
“哼!”皇后仿佛很恼火,连提也不愿提的样子。瑞香就接口道:“可不是么!夜樱那个小蹄子,进宫才多久呢?娘娘看她淳朴伶俐,很想好好提拔她,谁知竟是个贼丫头,把娘娘的首饰玩物不晓得偷了多少去。要不是给她往外带贼赃的小六子被拿住,恐怕坤宁宫都要被这丫头偷空了!”
夜樱!符雅一惊,感觉皇后微笑的眼里其实目光如电,正动也不动地射在自己脸上,赶紧藏了惊异的深情,道:“一个小宫女,竟然能偷那么多东西,可真叫人不敢相信。”
瑞香也冷哼了一声:“符小姐,咱们做宫女的虽不比你们这些选来当女史的官家小姐,但我这一拨人进来的时候,爹娘叮嘱我们要兢兢业业为主子办事,我们也都记在心上。现在这些小丫头片子,谁知道心肝都是怎么长的?得了娘娘的恩惠却不记在心上,还恩将仇报,活该敬事房打死她们。”
符雅不禁打了个冷战:莫非夜樱已经……
她还没来得及查看瑞香的神色,却听外面有太监道:“娘娘,敬事房曹德中办完了事儿来给娘娘回话了。”
瑞香看着皇后的脸色,见她点头,就唤道:“进来吧。”便见那曹德中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叩了头,道:“乐师甄琴已经拿住了,对和素梅私通的事供认不讳。现在两人都收押了,等着娘娘发落。”
“混帐!”瑞香骂道,“娘娘先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败坏宫闱,拿住了就廷杖打死。你现在还来回什么话?莫非你觉得娘娘说话是开玩笑的么?”
“奴……奴……奴才……”曹德中结结巴巴。
“瑞香,你何必唬他这个老实人?”皇后道,“他心肠软,以为本宫是气头上随便说说的。现在本宫来把话说明白了,将来不就都清楚了么?本宫执掌凤印,看不得后宫有一点不正经,坤宁宫尤其不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从今往后,凡是有败坏宫闱的,一律拿住了乱棍打死,也不须她父母家人来收尸。知道了么?”
“知……知道了。”曹德中颤声答应,叩了头,又倒退着朝后爬。
“瑞香,”皇后道,“曹公公办事这么忠心,你去把那天竺国进贡的香油送一瓶给他。”
“是。”瑞香应声,领着曹德中出去。一时,诺达的坤宁宫正殿之剩下符雅和皇后两个人。
坤宁宫系后宫最华贵雍容之处,不过即使是艳阳正午,正殿也没多少日光,遇到这样的阴天,更好像还在半夜似的,要靠灯火,然而就有一种不知晨昏不知岁月的恍惚之感。此时此刻,沉默,像外面的乌云一样在蔓延。连灯火的轻微噼啪声都能听见。
火光一闪,一闪,又一闪。传来皇后的一声叹息:“我听霏雪郡主说,她昨天忽然起了雅兴要在东宫花园的池塘便抚琴,岂料吹来一阵妖风,古琴落入水中,你为了捞琴,险些溺水不说,还被池塘里的枯枝划了满身伤痕。事情的经过可果然如此么?”
“事情……”符雅透不过气来,是和盘托出,还是撒谎隐瞒?皇后想听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话能够让自己全身而退?她完全没有一丝线索。
“你这孩子,自幼就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多一份心眼儿,”皇后瞥了符雅一眼,“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这本是优点,不过你岂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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