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枢反正也无其他事可做,就随手拾起几张残破的纸张,见是一些诗文,又有些杂乱的笔记,瞧格式语气,仿佛是程亦风写的书信。他略读了读,都是记录于揽江县令任上的琐事,多是当地风土人情,也有写到他参加军民同乐耕田比赛的经历,还描述了冷千山请他吃饭,酒桌上都有何菜肴。
看来在樾军进攻之前,程亦风在揽江的日子过得相当逍遥啊!林枢想,真是无风无浪到连吃饭有什么菜都要写下来了。
他随手将这些信笺放在桌上。不过心中忽又一动:程亦风写了这么多封信,怎么没有寄出去?于是又拿起那几封信来细看。有些已经残缺了,可能是三五页的长信,却不见第一页,未知是写给何人。但有两封却依然可以看到首页的提称,都是“符小姐芳鉴”,可见是写给一位姓符的女子。以仅有的那两封有落款的信来看,程亦风两三天便写一封信,莫非都是些给这位女子?但为何又不曾送出去呢?
他十分好奇,可是程亦风早已撤入南方的山林,他无从请教。再说,此事也无关痛痒。他应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才是。
他再次环顾四周。门窗都只是掩着,没有加栓,更没有钉死。从门缝里瞧瞧,外面只不过有两名士兵把守而已。若是不想惊动守卫,他也可以轻易撬开屋顶的瓦片溜出去。诚然,他不能逃走,否则就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但是他总可以出去探听消息。只是现下天色尚早,须得等到天黑再行动。
连续数日奔波操劳,如今终于到了除却睡觉则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于是合衣躺下,拉上被子。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都说累极了的时候会睡得黑甜无梦。他果然也是睡得好像个死人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用力推醒了。只见一个樾军士兵站在自己的床前:“有个病人要林大夫去瞧瞧。”
“你们不是有许多军医吗?”林枢没好气,“不是怀疑我是楚国奸细吗?有什么病人需要我瞧?”
虽这样说,还是跟着那几个士兵出了门。不多时,便被带到了先前的地牢。
“是你们抓来的楚国战俘病了?”他皱眉,“我乃堂堂御医,竟让我医治战俘?”
“御医又怎样了?”萧荣从地牢的台阶走上来,“听说你和端木姑娘师出同门。她都能医治楚人,你为何不能?”
“她是她,我是我。”林枢道,“谁和她师出同门?她父亲害死我师父的那笔债,我还没有讨还。”
“不必诸多狡辩。”萧荣道,“你既然是我军的阶下囚,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说了算。”说时向士兵们打了个眼色,他们就把林枢押进地牢去了。
地牢里十分昏暗。但有一间囚室已经插起十来根火把,烈焰的噼啪声和诡异的红光,使人觉得仿佛下了地狱。林枢就被士兵们带到那里。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凑近些才看清楚面目——正是杀鹿帮的猴老三。
“这是今天在外面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的。”萧荣道,“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瞧瞧能不能救活。”
“这人有什么紧要?”林枢道,“做什么要救活他?”
“你只说救还是不救?”萧荣并不回答他的问话。
林枢“哼”了一声,卷起袖子走上前去,解开猴老三的衣服了看,见胸前一道伤口又深又长。他能够挺到现在,可见并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情况不甚乐观。“针包、药箱都没有,是要我变戏法吗?”林枢扫了萧荣一眼。
萧荣对一旁守卫的士兵点点头,那士兵就给林枢递上一个药箱。樾国军医们惯常的用具一应俱全。林枢即持针在猴老三胸口几处穴道扎下,试图止血。只是,银针刺下之后,他觉得手感有些奇怪。莫不是萧荣给了他一盒品质低劣的针么?他皱了皱眉头,又用些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凑近了仔细检视,看看有没有针线缝合的必要。
不过,正当他俯身验看伤口之时,忽然感到有一样尖利之物顶住了自己的肚腹。他心下一惊,待要起身看,胸口的衣服却被人抓住。猴老三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夫,你想活命,就把这些士兵打发了!”
林枢一惊:是计!心中却并不害怕,反而欢喜了。假装仔细地检查伤口,又回头不耐烦地对萧荣等人道:“你们站在这里挡住光亮,我还怎么给他治伤?而且金针渡劫乃是我百草门的不传之秘,你们在这里看着,我便不能施展。”
“借口还真多!”萧荣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那什么把脉针灸的功夫,我们难道还稀罕?”
“难道这个来路不明的楚国人我就稀罕救?”林枢不甘示弱。
“你……”萧荣露出怒色,似乎想要拔刀威胁林枢,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招呼两名手下一齐退出囚室去。但并未走远,在走道的另一端盯着囚室内的动静。
猴老三微微张开眼——那眼神是狡猾灵活的,根本不像重伤之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瞥见萧荣等人走开了,就轻轻一笑,对林枢道:“大夫,对不住了。想要活命,就要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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