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旈云支走众人,唯留了乌昙和小莫在身边。当最后一个离去的海盗关上房门,晋二娘那满是笑容的脸就完全变了。虽然仍带着天生的扭曲丑怪,但神色凝重,甚至有些担心。“王爷,您的身子真的不打紧吗?”她问。这正正也是乌昙在心中翻来覆去一直想要问的话。
玉旈云好不耐烦:“难道要本王在这里打几个筋斗给你们看你们才相信吗?”
“那倒也不必。”晋二娘道,“王爷的身体如何,想来您自己最清楚。咱们这些在王爷手下办事靠王爷荫庇的人,多嘴问一句,都是为了自身的安危打算。若是知道有一场硬仗在前面,王爷身体康健,可以带着咱们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咱们自然就跟着冲锋陷阵。要是王爷身体不济,随时可能倒下来——啊哟,小妇人可是个怕死不中用的主儿,还是趁早溜之大吉。”
“咦,你们不是应该誓死效忠吗?”玉旈云笑。
“石将军一定会。”晋二娘道,“不过小妇人还要顾及梁家上上下下的人命,以及我鼎兴里里外外伙计们的饭碗,可不能硬拿鸡蛋去碰石头。”
“你倒诚实。”玉旈云道,“废话不必说了。我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你今天来所为何事,赶紧说了吧。”
“当然是为了银子。”晋二娘,“西疆最近有人在吸纳白银,小妇人估算,已经兑换了一千万两以上。”
“一千万两?”玉旈云吃惊。
小莫则忽然明白了晋二娘方才东拉西扯向自己询问楚国挤兑之事,不禁失声道:“假银票吗?”
晋二娘摇摇头:“珠宝、古玩、房契、田契,我们鼎兴的银票,以及大樾国户部官票。全都货真价实,一点儿异样也查不出来。”
“那是什么人?”玉旈云问。
“什么人都有。”晋二娘道,“有珠宝铺的,有古玩铺的,有米铺的,有酒楼的,还有路过的商队,前朝遗民也有,樾国人也有,西瑶人也有,红毛番都有!”
“这算什么?”玉旈云有点儿糊涂了,“你是说有许多各样的人,或是卖东西,或是当东西,或是拿银票兑换,最近从西疆取走了一千万两以上的银子——这有何异常吗?难道不是西疆贸易昌盛之相?”
“小妇人接到头几笔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晋二娘道,“不过我鼎兴的现银就快被兑换光了——在郢城,我还没有一千万两,这要算上依阕关等地的分号,还有另外几家和我有往来的票号、当铺等等。就在这半个月之内,合共被兑换了一千多万两。至于我没有往来的那些,就不知道他们的总数了。要知道,这市面上银子的总数大致是一定的,正常做买卖,银子变成货物,货物又变成银子,所以现银不在你的口袋里,就在他的口袋里,要不就在票号的库房里。现在却这么多票号和商铺忽然少了合共一千万两银子,那都是去了谁的口袋里呢?”
玉旈云皱起眉头——楚国的假官票事件不是她策划的,但郭罡献计的时候曾经和她解释过这场不流血的战役背后有什么样的玄机。若真如晋二娘所说,这些银子都流入某个人之手,这人就可以在西疆重演凉城的危机。但用的又不是假官票,且银子是流入了不同人的手中。这又如何理解?她望了望晋二娘,想看看这厉害的妇人是不是已经查出了些眉目。
晋二娘是个机灵的人物,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取出一幅折了又折的丝绢,展开了,足有三尺见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歪七扭八几乎没人认得出的字,也有些图画,仿佛房屋、牲口、车辆等物,亦有曲线直线纵横交错。总之,整幅丝绢看起来就像是天书一般。饶是小莫和乌昙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也全然不明白上面到底画的什么意思。
玉旒云只是瞥了一眼就晓得,若非晋二娘解说,旁人绝无可能领会。她将机密贴身收藏,又写成如此鬼画符一般,其小心谨慎不下于小莫这种训练有素的细作。“这看得我头都疼了。”玉旒云道,“到底是何意思,你快说来听。”
“是。”晋二娘不多废话,指着丝绢的一角,那里画了一团好像树一般的事物,“这是一株二尺高的珊瑚,价值三千两,最近由恒源大酒楼的掌柜卖给了我们鼎兴的珠宝铺。这珊瑚是他儿子受到一个青楼相好的怂恿,才花钱买下。而这个青楼相好之所以会有如此名贵的珊瑚,乃是之前某个恩客赠送——这个冤大头在青楼里花光了银子,最后用珊瑚来抵账。鸨母要现银不要珊瑚,就让姑娘劝人买。”她一边解说,一边指着丝绢上的图文,从那像小树一样的珊瑚,指到了青楼。
“这是一串东珠项链。”她又指向另一个角落,“这是彩凤绸缎庄东家的三太太拿出来当的。她还当了其他几件首饰,合共三万两银子。事有凑巧,她妹妹是泰丰米店的二太太,也拿了好些首饰出来变卖,大约卖了五万五千两银子。而她俩还有一个姨母,月前把一处宅子卖给了顺义伯。顺义伯似乎是真的很喜欢那宅子,花了一百多万两。但是他儿子之前花天酒地,在外面欠了不少债,他不得已,就把宅子又转手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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