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至有单独的房间,整个连队就属他呕吐的最厉害,两条腿像面条一样发软,现在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赵富贵,还有那些叮叮当当的钢盔……
颜至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去洗澡,有可能会晕倒在浴室,于是喝了点水,便昏昏沉沉睡去。两天来,第一次这么踏踏实实地睡在床上。
把兄弟连的1排士兵们带到澡堂门口,那名叫做詹姆斯·李恩的上士就自行离开了,等一排洗好以后,二排三排再来。
刚进入浴室,兄弟连的士兵们有点找不到北。
美国军队的浴室和他们平时洗澡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平时,中国士兵春夏秋三季洗澡都是在河里,不管岸边有人没人,衣服脱光钻进河里就洗,冬天能不洗澡就不洗,皮肤上覆盖有一层油垢老灰,确实可以极大程度的保暖。
即便是冬天偶尔洗一次澡,也都是在大池子里。池子里人满为患,水面上飘着一层油乎乎的、不可描述的物质,水里面啥都有。能在大木桶里洗澡,已经是最干净,最奢侈的了。
转了十几分钟,几十名士兵终于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开始脱衣服,刚一脱鞋,顿时,温暖潮湿的澡堂里,被一股脚臭味弥漫开来。
由于要来美国,金平战区新发的军服的料子太好,很多士兵在出发时,外面穿着崭新的军装,里面却穿着已经被汗渍泡得发黄的衬衫,另一套军装和衬衣被他们叠得整整齐齐,留在连队自己的床铺上,回国以后,可以穿着衣锦还乡。
突然一名穿着短裤,身材高大如小山般的美国士兵,率先朝兄弟连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膀大腰圆的美国军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士兵?哪个国家的?亚洲?”
那名身材高大的军人皱着眉头,用不屑一顾的表情大声问道。
士兵们听不懂。他们平时学的那些诸如吃饭,厕所,你好,再见等单词统统用不上。
一排长赵富贵能从对方的语气和表情上看出鄙视:“兄弟们,这群老外伊哩哇啦说的特么的什么鸟语那么快。”
士兵们表示不懂大鼻子蓝眼睛们说的什么鬼玩意儿。
一名美国士兵看到赵富贵肩章上的醒狮标志,咧开嘴大笑:“China?”然后接着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仲果?”
“对对对!”赵富贵笑着说道,“中国,中国。”
“夜夜……我们是……插二拿,插二拿……”
范小四用中文混合着憋口的英文发音,笑着说道。
“插二拿……”
我们来自中国……插二拿……
士兵们看了看范小四,都跟着说道。
颜长官早就有交代,来到美国,我们就是客人,在人家的国土上咱们要学会低调。这一次是来学习人家先进战略战术理念的,大家必须低调,言谈举止也得注意,保持良好的军人风貌,不能像在国内那样随地吐痰,往哪一坐就脱鞋抠脚。
“噢!老天。”一名美国士兵作出夸张、惊恐的表情,对那名大个子说道,“戈登,这群中国士兵竟然随着携带小动物进浴室。”
这名美国士兵说的话,中国士兵一句也听不懂,但是赵富贵等人顺着这名美国士兵夸张惊恐过头了的目光望去,原来是范小四那件还算干净的白衬衫上,有几个虱子在趴着。
身上不长虱子的,还能特么叫人?俗话说,皇帝身上还长着仨御虱子呢!
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农村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虱子,因为平时很少洗澡,又没有衣服换洗,冬天,一件衬衣年头穿到年尾,不生虱子才怪。
范小四从插翅谷回来以后,一直在养伤,他的白衬衫相对于别的士兵来说已经算是最干净的了,接近米黄色。
那名被叫做戈登的美国大个,瞪大眼睛,盯着范小四衬衣上的几个正在爬动的虱子,然后他又去看赵富贵脱下来的衬衫。
赵富贵的衬衫皱不拉叽,看样子至少也有半个月没有洗过,衣领上全部都是灰垢和脑油,被磨得锃亮,在衣领的夹缝里爬着几个黑、大又亮的虱子。
“老天!你们看,这几个虱子更大。”大个子戈登大声叫道,他的声音洪亮如雷,顿时引来一些正在穿衣服的士兵们向这边看了过来。
戈登大叫着,从衣柜边上拿过一个笤帚,捏着鼻子,用笤帚柄挨个去挑中国士兵们已经脱下的衬衫:“我的老天呐,是谁放这样的一群中国人进到浴室来?赶快让他们滚出去,不然的话,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会生虱子。”说到这里,似乎那些虱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开始做窝产仔。
戈登浑身抖了两下,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瞪着一群中国士兵,然后拿着笤帚,也不分说,就把几名中国士兵们脱在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挑了下来,扔到地上,脸上的表情嫌弃到了极致。
这是赤果果的侮辱。
“艹泥娘的,你敢用扫帚扫老子的衣服。”范小四骂道,“狗日的,狗眼看人低。”
反正怎么骂这些美国佬也听不懂,范小四泼口大骂着,从板凳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去推戈登,想从他的手中夺下扫帚,拿回衬衣。
戈登身材过于高大,范小四就像推到了一堵山上,不但没有抢下笤帚把戈登推过去,他自己反而是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蹲倒在地。
看着瘦成排骨的范小四尴尬的样子,顿时,美国士兵们哄堂大笑。
范小四吃了亏,觉得脸上很没面子,被一群美国佬嘲笑,他立刻火冒三丈,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力气远远小于对方,但他天生好斗不服输的倔劲上来,骂了一声“狗日的”便冲上去,一把搂住戈登的腰,使出吃奶的劲想把他放倒。
戈登哈哈大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表情变得更加高傲,咧着嘴,张开双臂,任由范小四轮番用力。
戈登的身体粗壮,只穿着一条短裤,长满浓密的胸毛,范小四的手掌小,握不住戈登粗大的手臂和手腕,根本使不上力,完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范小四非常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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