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几天里,谢富华没有来上学,二十七中里谣言四起,有说他疯了,有说他傻了,还有人干脆说他死了……
这一点我还是有谱的,疯傻的可能性不大,死是完全不可能。那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又没得道行,在人体内呆不了几天。可结果似乎比我预料的要严重很多,几天过后,传来谢富华转校的消息,他不是转到本市别的学校,而是直接和他们家人一起去了南方。
这时候我把事情捋了捋,才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件事,那条蛇的确很普通,可被我那样活活冻成冰坨子后,就不普通了,动物和人一样,也是有怨气的……
原来我预计,也就最多折腾三天,现在看来,没个把月出不来,这下够那小子受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天,放学后,我心情复杂骑行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一直在琢磨这事。这时候我倒是没多少内疚了,一路都在想着关于巫术的事,真用过一次后才发现,这东西远比我想的深奥,威力也要大很多。
我施加在谢富华身上的巫术,说起来不过就是个小把戏,搁在上古,应该就是初入门的“见习巫觋”倒腾的恶作剧,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巫术,竟然就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自此以后,我对巫术多了一份敬畏之心。
胡思乱想中,我骑着车子进了单位大院,发现方小梅正站在大院门口,看见我来了后,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以为她是要质问我关于谢富华的事,心里有些气,也不下车,就这么两脚踩地瓮声瓮气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出乎预料,方小梅并没有如我想象般咄咄逼人追问,反而低着头,嗫嚅着欲言又止。我觉得挺尴尬,可又得拿出姿态,也不问,就这么仰着头看天。
僵持了一会儿后,方小梅终于先开口说话,细如蚊讷,“我……我爸爸辞职了,全家都要搬去南方,等期末考完了后,就得走了……”
这话听得我一愣,方小梅爸爸可是造船厂的实权人物,端的是金饭碗,怎么会突然要辞职?要知道,那可是个“吃拿卡要”的年代,贪污受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他爸爸这个科长的各色收入……我也不知道,反正据说是个惊人的数字。
不说科长,就是我爸爸小小一采购员,各种灰色收入都不少,足够我们家过得滋滋润润的。而且方小梅刚才说的明明白白,他爸爸不是停薪留职,而是直接辞职了,这代表他连将来的退休金和待遇都不要了,这事情透着一股不合理。
面对我的质疑,方小梅低着头不停摇,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临了丢下一句“你保重”,转过身逃也似的跑了,把我给闹了个莫名其妙。
过了没几天,我就明白了方小梅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时也体现出了人家那才是大鱼,有本事,而我爸爸,不过是大浪里的小虾米。
那是我期末考的最后一天,整个考试过程还算顺利,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我估计还是班上倒数几名。我爸爸早就对我不抱太大希望了,但凡考试后,他只问一句话:“是不是倒数第一?”
不是的话,那就毫无问题,他继续喝自己的酒,打自己的麻将,对我不闻不问。在他心目中,只要不是倒数第一,那就没什么好丢人的,下面不是还有嘛。
不得不说,我还是挺喜欢老爹这个性格,尽管不太靠谱,可我完全没有压力,活得自在。
这一天,考完早早回到了家中,推开门爹妈都在,我打了个招呼,直接钻进了卫生间。我想先一个人琢磨下,待会儿该怎么回应爹妈的提问,我得掌握好这个度。
可现实却是,我今天以及以后,都不需要再面对爸妈这方面的质问了。
我在卫生间里蹲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事情有些不对劲,我刚打招呼的时候,爸妈都没搭理我,这态度似乎有些不寻常。
我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一线,向外偷偷看,发现爸妈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客厅里。
我们家是单位的筒子楼,两室一厅,进门的客厅正对着卫生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爸爸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呈现菊花状。
爸爸是个讲究的人,平时总穿的人五人六,发型一丝不乱,可现在的他用蓬头垢面都不足以形容,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妈妈侧身坐在爸爸旁边,神情凝重,俩人全都不说话,屋子里乌烟瘴气也不开窗。
我那时候已经懂些事了,看见爹妈这架势,心里“咯噔”一声,出事了!
原来,造船厂要搞什么股份制改制,首先要清除冗员,而我的爸爸,就在这其中。在这一天,我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下岗。
厂方给被下岗职工两条路,要么拿一份股份,要么就给两万块钱彻底买断工龄,总之从此后你就别再来造船厂上班了。然而,我爸爸哪一条路都走不了,他被人举报了有贪污受贿行为,即将接受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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