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但盛夏的炎热并无减弱,依然让人难以安寝。
天底下失眠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其中必然有一人,名叫朱尧媖。
她,是大明的永宁长公主,身份尊贵,金枝玉叶,在外人眼中,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是永远伴随她的,幸福从来都围绕着她。
然而事实是,除了这些富贵荣华,长公主殿下觉得自己近乎一无所有。
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或者即便有一点点喜欢,也远远达不到为了她而放弃一切的地步。
或许,男人考虑的,永远只是权力,只是事业,只是天下。
天下?
呵呵……女人的天下,其实无非一个“他”罢了。
“四公主,您睡了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永宁公主忽然从斜倚着的竹木躺椅上坐了起来,答道:“没有,是小荷吗?”
“正是奴婢,四公主,黄厂督有消息传来。”
永宁公主立刻起身,小跑着地走到门边,为她开了门,看了她身后一眼,问道:“我宫里的人呢?”
小荷笑道:“她们知道奴婢是来做什么的,也知道奴婢是谁派来的,当然都去‘睡’啦。”
永宁公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进来说话吧。”小荷闪身而入。
陈洪倒台之后,内廷一时还没有任命司礼监掌印,不过众人都知道,能够做这个掌印的无非两人,要么陈矩,要么黄孟宇。
本就是东厂提督,现在还有机会成为掌印大太监,此时永宁公主的宫中自然不会有人敢于不给黄孟宇面子。
小荷进得屋里,立刻从贴身处拿出一张折好的薛涛笺,小心翼翼递给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接过薛涛笺,忽然头也不抬地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小荷愣了一愣:“奴婢不识字。”
永宁公主目光中警惕之色稍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打开信笺看了起来。
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两遍,永宁公主的目光忽然有些迷茫,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回竹木躺椅上,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荷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永宁公主问道:“梁邦……驸马本身也涉及了吗?”
“冲喜之说,他信之甚笃,黄厂督说,对此东厂已经详细审问多次,确定无疑。”小荷回答道。
“那,他怎么说?本宫是说……见心斋怎么说?”提到“见心斋”三字,闭着眼睛的永宁公主似乎动了动睫毛。
小荷平静地道:“见心斋说,死有余辜。”
“他要去辽东了,梁家的事怎么办?”
小荷微微一笑:“四公主放心,见心斋说了,一个月之内,梁家必倒,各处产业都将被撕碎。”
永宁公主却道:“皇上恐怕不会看着梁家人饿死街头,给天家丢了颜面吧?”
小荷点了点头,淡淡地道:“皇上当然会赐些银钱的,不过黄厂督说了……梁家人若是看不开,自己寻死,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哦?”永宁公主的语气中有些萧索:“自己寻死么?”
小荷笑了笑,道:“是的,自己寻死……当然,黄厂督还说,梁‘驸马’近日以来惊惧异常,病情更加沉重,说不定会走在梁家其他人前面。”
永宁公主睁开眼睛,皱眉道:“这是他自己病成这样的?黄厂督没有……没有……”
小荷微微躬身:“四公主放心,不管怎么说,他已经顶了驸马都尉的头衔,厂督不会对他动手的。”
永宁公主松了口气,忽然道:“刚才本宫这个问题,你不要告诉厂督……不,你让厂督不要告诉见心斋。”
“是,四公主。”小荷看起来训练有素,根本不多问半个字。
永宁公主点了点头,欣慰道:“你很好,黄厂督办事也甚是得力,待事情了了,本宫都有赏赐。”
“谢四公主。”小荷微微一笑:“不过奴婢……甚至黄厂督那里,恐怕都不能收。”
“为何?”永宁公主有些诧异。
“见心斋已经给过赏了,并且申明公主殿下的钱是有他用的。”
永宁公主怔了一怔,忽然又叹了口气,语气再次萧索起来:“有时候,本宫真不知道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
“见心斋那位,谁能看破他的心思?”小荷笑了笑,道:“不过,他对公主的事还是极关心的,奴婢听黄厂督提起,迎亲那日,见心斋那位甚至想调动城外的骑丁入城,把迎亲之事给搅和了,吓得黄厂督再三劝阻,这才没有闹出大动静来。”
永宁公主顿时坐直了身体,连忙问道:“此言当真?”
“当真,黄厂督提起这件事还后怕不已呢。”
永宁公主霍然起身,两手无处安放一般互相搓了几下,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呃……”小荷仔细想了想,迟疑道:“好像还说了什么德清公主、永淳公主的旧事,不过厂督没有细说,奴婢对此不是很了解。”
永宁公主目光复杂,面露苦笑,悲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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