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以上所言其实并非真让司礼监的大太监们亲自给皇帝做菜,而是由太监手下的家厨操办——这就是皇帝刚才提及的“内庖”。
你想,这些太监手握大权,又没后代,有钱有闲,如何消遣?那就只好把大笔的银子用在口腹之欲上,所以太监往往是最追逐美食的一群人。
正所谓“凡攒坐饮食之际,其固获扬饭流歠,共食求饱,咤食啮骨……如有吃素之人,修善念佛,亦必罗列果品,饮茶久坐,或至求精争胜,多不以箪食瓢饮为美。”
这就有点像后世寻常人印象中的所谓法式大餐,谓吃东西不能光只是吃,还得讲究个逼格。也可见大明朝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从国朝早期那种朴实演进到了虚华。
不过高务实倒不排斥饮**美,他只排斥大规模的铺张浪费。因为饮食本身也是文化,而且还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越是历史悠久、光辉璀璨的文明,在饮食上就越发多姿多彩、精雕细琢,这是历史的沉淀、文明的结晶。
只有以扬州盐商为代表的那种铺张浪费,才是高务实坚决反对的。例如杀上百头羊,只取羊身上最鲜美的一两条肉做菜,剩下部分直接扔掉,这是高务实严厉批判过的,他自己也从不允许高家有这样的行为。
皇帝说“坐下来再说”,高务实还真不客气,先是坐了下来,然后便开始说:“可见这宫里的事还是花宫里的钱去办,内外互不牵涉,才好办得妥帖。”
朱翊钧端起一壶宫里自酿的竹叶青,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朝高务实晃了晃,问道:“竹叶青还是?”
“可有秋露白?”高务实问道。
“有!竹叶青、秋露白、荷花蕊、寒潭香、金茎露都有,倒是太禧白今年似乎不太够。”朱翊钧起身道:“你等等,我去拿。”
高务实笑着起身道:“还是臣自己来吧……可在老地方?”
“在啊,一直都和十年前放在同样的位置。”高务实不太像个好客人,朱翊钧也不像个好主人,随意伸手一指,同时说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念旧。”
高务实当然听得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但他直到从书架底部的柜子中提出一壶秋露白走了回来,这才施施然道:“所以皇上今天才非要给臣封侯,甚至不惜为此力排众议?”
“力排众议?我什么时候力排众议了?”朱翊钧微微挑眉,端起自己的竹叶青喝了一口,道:“你见着今儿个有谁表示不同意了吗?”
高务实哂然一笑,摇头道:“那是皇上设计得巧妙,借了一切可借之势。当是时,自然无人方便反对,但这可并不意味着他们心底里也是赞成的。”
“我需要他们心底里赞成吗?笑话!这天底下什么时候、什么事情能够得到朝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人都一致赞成的?有这种事吗?没有,也绝不会有!”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皇上如今这是接受臣那套‘辨证论’了?”他看起来很高兴,很难得地主动给自己斟起了酒。
朱翊钧远比他好酒,见状立刻主动举杯示意,高务实端起酒杯,略微压低杯口位置与他轻轻一碰,痛快地一饮而尽。
朱翊钧却笑道:“你那套把戏休想再用——猛干几杯就说自己醉了,今儿个可不兴这样耍赖。你现在可已经是南宁候,真真正正是和朕休戚与共的人了,朕喝到什么时候,你就得陪到什么时候,想要半路开溜朕可不答应。”
好嘛,朱翊钧现在算是在“我”和“朕”之间练就了随意切换的本事了。
高务实道:“小饮怡情,只要皇上不是海饮,臣陪着就陪着。不过,皇上毕竟是天下至尊,如今大敌虽平,但天下依旧多事,我君臣尚不到可以放松警惕之时。”
“好!”朱翊钧正色道:“既然你说到正事,咱们就说说正事,也免得你又劝谏什么为君者不可玩物丧志之类。”
朱翊钧顿了一顿,慢慢收敛了笑容,说道:“现在朝廷面临三件大事:江南漕军骚乱,播州杨贼反叛,倭寇席卷朝鲜。这三件大事,件件都不好办,你有什么想法?”
高务实非常简单地道:“先除江南之患,次平播州之叛,再定朝鲜之乱。”
“理由呢?”朱翊钧皱眉道:“现在听到的消息都说朝鲜一败涂地,二十余万大军被倭寇打得丢盔弃甲、一路溃退。我瞧着,再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只怕连汉城都要丢了。”
高务实平静地道:“汉城丢了又如何?”
朱翊钧听得明显一怔,愕然道:“汉城都丢了,李昖这个朝鲜国王还做得下去么?”
“皇上说他做得,他再做不得,也依然做得;皇上说他做不得,他再做得,也依然做不得。”高务实微微一笑,道:“这和汉城暂时落在谁手里,又有何干系?”
朱翊钧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现在愁的是打仗——不错,就算李昖只身逃来大明,只要朕坚持他是朝鲜国王,他就始终可以是朝鲜国王。可是,朝鲜故土总不能就扔给倭寇不管了吧?朕若真要坚持让李昖做这个朝鲜国王,他朝鲜故土不还得朕来想法子给他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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