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理学一派的官员在当初高拱当政时期就有一种纠结,一方面他们知道高拱的才干以及他所做的事对大明有好处,但另一方面又觉得高拱在用人时过分看重才干却忽视了道德——不是说高拱不重视道德,而是他们认为高拱用人时把道德放在了才干之下,处于次要位置,而这是他们不能同意的。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就出现了一种状况,理学派在很多具体事务上支持高拱的意见,但他们始终不肯归于实学派之中,非要把自己搞成“中立派”。
他们陷入了一种纠结。对于很多事,他们发现实学派的主张对朝廷更有利,可是心学派的主张却更符合他们的价值观——毕竟心学是“道德实学”嘛。
这样一来,实学派往往能在具体事务中争取到“中立派”的支持,把各种改革推行下去,而一旦心学派被压制得几乎说不上话时,中立派又会站到他们一边,极力维护心学派的立身之基。
由此在很长时间里,中立派成了一股“平衡之力”,无论实学派功劳如何显赫,无论心学派在民间、士林还有多大的影响,双方都不得不争取中立派的支持,最起码也不能把中立派推往对方一边。
与此同时,皇帝也知道中立派虽然相较于实学、心学两派缺乏凝聚力,但始终会在内阁里给中立派留下位置,让他们能更好的发挥平衡的作用。
不过,随着王家屏今天对高务实的这番表态,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格局似乎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理学中立派或许已经出现了较为明显的政治偏向——他们可能已经有了向实学派靠拢的倾向。
高务实刚才这番话,本质上就是对理学一派的这种倾向作出回答:别担心,你们的理想其实也正是我的理想,所以你们的事我会当做自己的事一样尽力去做。
这,就是君子协定。它无需明言,也不需要提前问清具体何事,因为传统理学所寄望的那些,归根结底也是我们实学派希望达成的。
王家屏显然明白了高务实想表达的意思,因此只是笑了笑:“我之关切,日新岂能不知,又何须明示则个?”顿了一顿,又笑道:“还是言归正传吧。”
“承蒙元辅信任,那好,务实便斗胆自以为了然了。”高务实道:“方才已经说了朝鲜建省之后在军事方面的两大安排,其中女真问题暂且按下,后续还有相应的措施用以保障他们将来会忠于大明。这里便先说另外两个方面。”
王家屏只是点了点头,便做出一副倾听模样。
于是高务实道:“其二,政治上又有三大当务之急。第一,朝鲜原官,大致上需给他们分为两批,一批以北人党为主,即此前便力主内附的那批朝鲜官员,朝廷需立刻启用。”
王家屏微笑道:“此乃韩信请封假齐王,汉高祖怒,然为张良、陈平所劝,立封其为真齐王耶?”
“元辅这个‘立封’用得好呀。”高务实笑道:“有功不仅需要必赏,而且需要立赏。”
王家屏摆手笑道:“此乃你‘张良’之计,与我何干?北人党有功立赏,那么另一派呢?”
“另一派,无论叫他南人党还是什么,总之要立刻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召来京师。”高务实说道。
王家屏诧异道:“这群人反对内附,召他们来京师做什么?”顿了一顿,又有些吃惊:“日新不会是想把他们全……杀鸡儆猴了吧?”
“朝鲜新附,而且是和平内附,我大明朝廷仁恩浩荡,岂能在这种时刻一下子将朝鲜官员杀掉一半?”高务实大摇其头,又微微露出笑容,道:“他们原本不同意内附,实属见识浅薄。不过我朝廷宽仁大度,不仅不为计较,反而愿意帮助他们进益……
既然见识不足,那就都先做个‘观政进士’,到朝廷各部、两京十三省各地去观政吧。或许数年之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改变看法了呢。”
王家屏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逐渐明白过来,恍然道:“好你个高日新,这一手可太绝了。南人、北人两党因你此计,便都不得不老实做人,甚至还可能要争相献媚于朝廷呀!哈哈,好一招二虎竞食之计,妙哉,妙哉!”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元辅过奖了。”
王家屏还在兴奋,道:“北人党留在朝鲜为辅官,南人党召入京师做候补。如此南人党原本以为必死,结果劫后余生,必定感念朝廷大恩,又发现自己尚有‘起复’之机,自然紧盯北人党在朝鲜所作所为,一来可以报仇,二来也为了自身前途。
而如此一来,北人党便不得不加倍用心为朝廷做事,以免被南人党挑出错漏,白白将原有的官位拱手相让……哈哈哈哈,日新啊日新,你对这些人的心思真可谓了如指掌,更是将之私心利用到了极致。好吧,那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又是什么?”
高务实道:“第二,朝鲜科举必须一改旧制,不能再任由他们那所谓‘两班’继续蝇营狗苟,世代把持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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