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失言!”义宣怕愈辩愈急,率直道歉道:“那就请快些动身吧。我已经着人备好了船只……”
“且慢。”三成转向景胜,道:“若上杉大人也同意,三成就只好先到左府处走一趟。当然,我并非前去避难,也非是前去求救。左府乃是煽动暴徒作乱的主谋,我乃前去申斥……你们有何异议?”
景胜绷着脸,一言不发。
“难道不是?明知左府乃暴徒主谋,却还要到他那里去避难,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的‘穷鸟’?三成不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傻瓜。我要堂堂正正前去责问,以三大老、五奉行总代表的名义,前去责问于他,让他命令七将停止暴乱……哼,我并非无路可逃的穷鸟,而是勇往直前的猛禽。您以为呢,上杉大人?”
景胜看也不看三成,眼观鼻鼻观心地点头道:“好。总之先避免骚乱。”
真到了家康面前,三成果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家康吗?景胜深表怀疑。
三成又看了佐竹义宣一眼,这才坦然站起身,傲然道:“我再说一遍,三成绝非因为惧怕那些暴徒才躲避。这一点,还请诸位一定要弄清楚。”说完,他转向秀家,寻求赞同。
真不愧是治部少辅!秀家感慨地仰望着三成。年轻的他,哪能察觉三成的苦恼?
义宣也松了口气,道:“那么,送治部大人去伏见的任务,就交给我义宣了。上杉大人、字喜多大人,我等先行告辞。”言罢,恭敬地施了一礼,站起身来。
从大门出来,天空已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一颗星辰也无,但温暖的春风一阵阵吹拂过来,倒也让人心情舒畅了几分。
“是南风。运气不错,正好顺风而下。”义宣边跑向河道,边喃喃自语。
三成不曾回答,只以沉默应对。
在众人的面前显出鸿鹄之志的猛禽,实则一只无处可逃的穷鸟,终要躲到家康羽翼之下……三成非常清楚,眼下除了伏见,自己已无处见容。正因如此,他的心绪毫不轻松。
“所有船夫都是亲信,请大人放心。”义宣站在岸上,向漂浮在黯淡的水面上的一只载重约三十石的船只挥了挥手,那船立刻靠到岸边,有人把踏板架到岸上。
“河道上有无异样?”
“启禀大人,一切正常。”
“那就好。今日有重要的客人,行船定要多加小心。”
“遵命!”船头的武士应一声。义宣又简单交代几句,便催促三成赶紧上船。三成默默等船夫把踏板收进船里,盘腿坐在铺着毛毡的桅杆下。
船离开河岸,耳边传来船桨轻轻划水的声音。三成浑身僵硬:他一生历险,却从未如此惊慌。那个他最为痛恨之人,身体肥硕、全身散发着鲵鱼气味……如今自己竟要靠此人的庇护。
可是,家康的家臣能让自己和家康见面吗?是否有暗杀者举刀相向?抑或与家康见了面,也会在返回时遭遇毒手?
“治部大人,您冷吗?”听义宣一问,三成才发现自己像是在发烧,全身汗湿。
“不冷。只是风有些热,出了一身汗。”
“治部大人,我还是觉得,咱们最好不要主动惹怒左府,尤其是此刻,实在无此必要啊。”
三成默不做声。
其实,佐竹义宣也怨恨家康,因为他和家康的领地相邻。这一点跟肥后的加藤与小西的不和十分相似。邻居强大,无论如何都对自己不利。但这不满一旦表现得太露骨,反而会惊醒熟睡的狮子,终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义宣与三成的友情自然也有限度。
他无非想通过三成,适当地牵制家康,而三成也是暂时把义宣看作盟友。当然,一旦双方发起决战,这种关系自然会发生变化,只是义宣目前还没看清三成的决心。
先把治部少辅送到家康处,假如家康责备他义宣思虑不周,他就打算这样回答:“左府差矣,若把治部留在大坂,极有可能引发乱事,才特意将他请到贵府。当然,一切全凭左府处置了。”这样,也许义宣反而会成为亲自拘捕三成,并将其交给家康的功臣。
船只进入伏见向岛,已是第二日破晓时分。确切地说,乃庆长四年闰三月初四晨。义宣先下了船,将三成到来的消息告诉本多佐渡守正信。
义宣究竟是如何说的,三成无从得知。他只知道,义宣绝不会说自己是来申斥家康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得知三成到来,德川府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看来治部是被吓糊涂了,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真是飞蛾投火。”
“哼,此人好不知羞,此时此刻,竟好厚着脸皮前来投奔?”
这样的对话在府里随处可闻,也早在三成意料之中。
佐竹义宣和本多正信一起出现在码头,三成昂首挺胸走下船来。
“原来是治部大人,真没想到,快请。”比家康还要年长四岁、如今已过六旬的本多正信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神色似有些惊讶,又似一切在预料之中,令人暗自惊心。但三成也已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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