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不怎么样,刀却是把好刀。”
张子虚背靠着柜台,把玩着手中的那把银钩小刀,眼中已有些悻悻之色,“真想不到,黄金屋那样的人对手底下的伙计倒还真是大方得很。”
“咳咳……咳……”
谢乌有的人仍旧躺在那里,却轻微地咳了两声,瞟向了角落里。
“我说的不对么?也是,胡阎有云中君霹雳所锻的玄铁菜刀,鸾语有河伯骨镶结而成的九节长鞭,就连你这只臭猫都可以开心了随时扔两个铜板,只有我,什么都没有。”
张子虚又故意把声音提了一倍,有些人不敢说的话,他却生怕有人听不到。
“爷爷要是喜欢,这把刀,就当是咱们的孝敬了。”
声音是地上发出来的,气息微弱,却口齿清晰。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身上果然什么伤痕都看不出来,可也的确再也站不起来,让人一眼看上去,他们好像只是醉成了软脚虾。
“那可不成!”
张子虚闻言啪的一拍桌子,差点蹦了起来,“店里的规矩,伙计可不能私收贿赂,轻者剁手,重者扒皮。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可是这只臭猫派来的卧底,想陷小爷于不义?”
谢乌有用手捋了捋自己卷起的胡子,冷哼一声却不禁笑了出来,“打蛇,就要打七寸。对付你,嘿嘿,若是我派来的,我岂会不教唆他们甭管是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总要在你这条死长虫身上多吐上几口口水,让你连洗个七七四十九天的澡,非搓掉一层皮不可。”
“听见他说的话了?”张子虚却是笑嘻嘻地看向了地上的两个人,“他的话,一句都不假。我的人,可就在你们面前。”
“不……不不……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
“那这刀……”
“刀您尽管拿去,咱们要是谁敢说半个不字,就叫那七尺长的铡刀绞烂了舌头根子,再丢到大柴缸里腌上七七四十九天给爷做下酒的菜。”
“可这规矩……”
他说着,眼睛也已瞟向了角落,他也在等着一个人的应允。
躺在地上的人忙应声嬉笑道,“什么人会定出这种狗屁不通的规矩,嘿嘿,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规矩,是提醒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莫要得寸进尺。荀子云,人心向恶,故必以法匡之。这句话,黄金屋难道没有告诫过你们?”
说的话虽凌厉,可声音却是无比的柔和甜美,生怕说重了些,便把人都给吓跑了。
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伴着吸面条的滋溜儿声。
“她是?”
张子虚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就是我们掌柜的,不巧,规矩就是她定的。”
接连两个咽口水的声音,伴着谢乌有的叹息声,张子虚的哂笑声,归于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现在,有钱付账了么?”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而甜美,在银子面前,她总是很有耐心,也很有信心。
“没,这个还真没有,像咱们这样的人,平日里出门哪儿用得着带钱啊。您看这样成不,这把刀是黄大人前些日子钦赐的,就算是当了去也能值不少银子,押在这里抵债不知够不够?”
“够是够了,只不过有些多,我找不开。”
“不……不用找。”
“那怎么成?咱们这些人,干的就是刀口上舔血,算盘上度日的买卖,大家伙儿都挺不容易的,我哪儿能占你们的便宜。”
“不……真的不用了。”
“我看,不如就以酒抵债吧。”她轻轻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眼里却只盯着碗里的汤面,头都没有抬过一下,“两位既然这么爱喝咱们这儿的炮打灯,乌有,去算一算多出来的银子能换多少。”
哗啦哗啦拨算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个人的心也悬了起来,跟着这节奏不停地上下跳跃着。
“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斤。”谢乌有立马从柜台下搬出了五坛酒,每坛十斤,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两位,请吧。”
两个人的面色已经变了,变得如死灰一般黯然。
一碗酒三两,三文钱一碗,的确算不上贵,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喝过的最划算的酒,可也的确是喝起来最要命的酒。
这可是最呛喉咙最辣肠子的炮打灯,他们方才也不过只喝了一斤小坛的就已觉得有些醺醺然了,若是强行喝下了这五大坛,只怕不是神仙也得升天。
“酒,酒真的不能再喝了。”
糙脸大个子用一种无比哀求的眼神看向谢乌有,可谢乌有已经闭上了双眼,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钱货两讫,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
他又复看向张子虚,却发现张子虚正以一种比毒蛇更毒的眼神笑眯眯地盯着他,就像是在欣赏着猎物垂死前那一刻无助的挣扎。
白脸小个子很快明白过来,这里谁的话才最作数,可他看向角落的时候,已经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角落里的人,在吃面。
他当然知道她是在吃面,他们刚走进酒馆的时候,就看到角落里的人面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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