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头,不知黄大人可还守着老祖宗的规矩?”
“这是自然。”
“我看不见得呢,怎么后脚来的人礼都送完,前脚来的礼却还没接,这算得哪门子的规矩?”
“咱们当家的一口吐沫一个钉,还能让大风卷了舌头?
荼蘼掌柜您不知内情,怕是还不知道咱们赌坊的规矩。”
黄金屋还没说话,之前那个瘦削个头的讨债人已经站了出来,
“买定离手,落子无悔。
有本钱的自负盈亏,没本钱的赊人押物。
他炊饼高当初来千金赌坊,玩的就是没本钱的买卖,一锤子定输赢,早就把自己的老婆二十两银子当出去,签在了这卖身契上。
白纸黑字板上钉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岂容他红口白牙颠倒了是非东西?”
“掌嘴。”
黄金屋沉默了半晌,倏地睁开了眼,只说了这一句话。
在他这里,规矩就是规矩,主子说话,哪里有奴才插话的份儿。
瘦削个子也很听话的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脸,半点不敢含糊。
他在黄金屋身边这么多年,当然不会不懂这个规矩,可他更知道,黄金屋之所以沉默,就是因为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些蝇头小利,以往这些不轻不重的买卖都是赏给手底下的人自己分账,他自然也不知道这几个人之间的是非恩怨。
他不说,没人说,事情可就难办了。
所以他才宁可多挨几下大嘴巴子,也要把事情明里暗里的捅搂些,好让主人家知道如何往下走。
明知不可为而刻意为之,自有他的道理。
他明白,黄金屋向来喜欢有用的人,如今眼前的这个罚,实则却是日后的赏。
黄金屋接过了身旁讨债人呈上来的押据,这才缓缓抬头对上了荼蘼的目光,“确实如此。”
“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炊饼高挣开了几个讨债人,眼里已溢满了鲜红的血丝,“这张契约是当初他们七八个人押着逼我签的,强买强卖的东西,不能作数!”
“千金赌坊的门槛一尺三寸高,就是为了让人想明白了再踏进去。
若早想着不能作数,当初又何必迈开那只脚?”
黄金屋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将字条递给了百无先生,只要百无先生确认了的东西,其他的人也都不会再质疑,
“你难道不知,这世上什么债都可以欠,唯独赌债却是万万欠不得的。”
这句话,好像已经成了永安巷不必说出的共识。
“赌债的偿了,那命债又怎么算呢?”百无先生点了点头,又将这烫手的山芋还了回去。
“要不是我一早上被人……”李管家说话间,已瞥眼看向了身后的人。
“捡有用的说,不要扯些不相干的人。”
黄金屋及时打断了李管家的话,他知道他接下来想要提及谁,可是这个人,一想起来他就觉得头大如斗,一定不要再把她搅合进来。
“是,我不过是去收债,做便做了,没什么好否认的,还是他的婆娘请我去的,早上我走的时候,人还活得好好的,谁知怎么到了炊饼高的手上,就成了死的呢。”
“你放屁!老子……”炊饼高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道黑影挡住了眼前的光,遂又闭上了嘴。
黄金屋已经走到炊饼高的面前,正将手中的那张押据一条一条撕扯开来。
轻轻一吹,纸片碎落满地。
“债既已收过,那便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至于夫人的后事,我自会差人去打理。”
黄金屋说着,已轻轻凑到了他的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
“能把自己的女人轻易卖掉的男人,谁相信你会真正在乎她的生死?
嘘……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一百两银子加你一条狗命,有多远,滚多远。”
见到炊饼高已不再说话,他转头又看向了李管家,“做事瞻前不顾后,才让你管了几年事就这样没有分寸,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不省心的东西,一晚上尽让街坊们看笑话。”
“别介啊,分不分寸的咱不懂,不过这事儿做得太不厚道了,老爷们儿可都在这看着呢,黄大人就地把事儿了了吧。”
黄金屋最不想听到的一个人的声音总是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他看着荼蘼时,似笑非笑,欲说无语。
荼蘼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凑到了他的耳边,也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耳语,“三月初三,入五三,出七六,三月初四,入四四,出一九,三月初五……”
黄金屋的眉头突然颤了一下,扭头便瞪向了李管家。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些数字很耳熟?”荼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还是已经听出了什么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数字是多少,还知道这数字没有一个对得上。”
荼蘼每次看到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时就觉得自己心情更加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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