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只是脱了又穿了,人只是走了又回了。
谢乌有轻轻捋着自己的小胡子,他得意的时候,总是不由得便做起来这个熟悉的动作。
“老子爱去哪去哪,管着么你。”
荼蘼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奇怪,从前不管别人说什么样的话,她向来都能接得住,可这一次,她却逃开了。
她不再看他,而是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她不想说,是因为她不能说。
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刚刚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这风雨飘摇的十年来,她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要时刻保持警惕,每次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就立马会从睡梦中惊醒。
每天夜里醒了睡,睡了醒,反反复复,不敢有片刻松懈。
因为她知道,睡得太死了,人也就死了。
可是这一次,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人的床上,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昨夜她只说要走了,可不知怎的,听到一阵箫声,竟莫名睡去了。
醒来后,连看都没有看屋子里是不是还有人在,就匆匆地跑了回来,恰好碰到了店里的事情。
这是她在永安巷混了这么久,头一回着了别人的道儿,说出去,丢人。
“子虚。”
荼蘼转眼的时候,就瞧见了张子虚和胡阎正把刀奴往后院去搬,可是看到他腰间挂着的东西时,又忽的叫住了他,
“你还拿着那把破刀做什么?”
张子虚摸了摸腰间的雷泽,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好歹是天下第一刀,断了也是天下第一断刀,拿着装装样子唬人总是可以的。”
“去他娘的天下第一刀,全是狗屁!”荼蘼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把断刀,“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江湖上这些招摇撞骗的鬼把式,也亏得他们敢说,你们敢信。”
“连雷泽都不算第一刀,那什么才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荼蘼,包括刀奴在内。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们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唤作刀剑冢的地方。”
“你是说,绝顶峰下,白骨墓上?”
谢乌有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听说过,但没去过。
酆都鬼城,怨灵齐聚。
这世上没有几人真正去过,只是听说,他们以生灵铸剑,活人作祭,白骨成堆,冤魂四散。
那里是铸器师的天堂,也是人间的地狱。
每个铸器师一生,至少会铸出数十把名器,而鬼城酆都,汇聚了十几个在江湖数得上名号的铸器师,世世代代。
他们日夜锤击敲打,永不停歇,只为了铸出天下无双的兵刃。
十年成一剑,而铸器师又能有几个十年?
“那有谁铸出天下第一刀了?”
张子虚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刀剑都是如何铸出来的,他只想知道,谁的刀更好。
荼蘼阖了阖眼,紧紧攥着手中那个铁片。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这单生意,到底是对是错。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拒绝得了亲睹名刀出世的诱惑?
“我只知道,萧夫人一出,天下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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