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已吓得躲远了去,哇得一声便哭了出来,她一哭,怀里搂着的小孩子也跟着哭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对不起,我……我……”
十天仅剩的那一只眼睛里充溢着血丝,红得似是要爆裂出来一般,过了很久,才发出小兽一般的低吟嘶吼,
“那个卖糖人说,你一定会来这里,只要……只要……让你喝下……他会安排好人……他会……他会……”
“他会许给你们一个美好的明天?”荼蘼静静地看着他,十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暗自叹道,“你与他才认识多久,就敢这样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的话。”
“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再不想出法子,这座庙里……没……没有人能撑过这年冬天。”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喝你们的水?”
“天元曾经教过我们,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毫无威胁的人,我们这些看似什么都不是的小孩子,就是最好的屠刀,杀人不见血的刀,所以我才……你?你!”
十天说话的声音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喉咙,因为他看到,荼蘼转身端起了那个破碗,将碗中剩下的水生生地闷下了肚里去。
“是啊,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怎么能忍心拒绝呢?”
荼蘼微笑着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丝毫没有中毒的样子,
“如果不喝完,岂非辜负了主人家的一番诚意?”
“你没事?”
他怔了半天,才吞吐出这样的三个字来。
“我没事,可你有事了。”
方才因害怕而躲在远远的地方哭鼻子的小姑娘突然冲到了十天的身前,挡在了荼蘼高高举起的手掌下。
她不害怕了。
她只会因为自己可能做了坏事而害怕,却不会因为自己正在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害怕。
她的眼神坚韧而果决,似在告诉荼蘼,山神庙里的孩子,不但能同生,还可以共死。
荼蘼的一掌依旧落下,在十天和小姑娘的脑袋顶上各重重地弹了一下,“两个没脑子的小混球儿,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敢信,亏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永安巷里混出来的,丢人!”
十天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她看得出来,心志摇摆不定,手法稚嫩生疏,他实在没有这个天赋。
“你不杀我们?”
十天惊诧地看着荼蘼,这种惊异甚至比刚刚看到她喝了毒药却没事人一般要更多。
“杀你们?”
荼蘼讪讪地笑了一声,
“谁给我付银子啊?”
十天突然一口气松了下来,倒在了身旁的稻草堆上,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这样的话,他现在已完全放下戒心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她,反正他就是信了。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我们的把戏了?”十天试探地问着,“在……在我被那两个人抓住之前?”
荼蘼并没有回答,只是兀自笑了一下。
“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十天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躬着身子伏了过去,似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却只看到了古井无波的黑暗。
“你们下在水里的毒,和他下在糖人上的毒,是同一种。”
“你说糖人有毒?”
十天不可思议地看着怀中的包裹,这个他认为全天底下最宝贵的礼物,那个人告诉他,做成了这一票,便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去到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好生安顿下来,不必再流离失所,不必再遭人白眼。
他本来是想用所有的积蓄买下一整套的糖人庆祝一下的,毕竟世外桃源那样的地方,是不需要再去花这么多钱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带回来的礼物,竟是封住所有人口舌的毒药。
都是骗人的,大骗子!
吴老三是骗他的,糖人张是骗他的,所有对他好的人都是骗他的,这世上所有的笑脸相迎原来都是这样的不怀好意,令人作呕。
这个女人,他旁边这个不冷不热的女人,会不会此时此刻也在骗着他,骗他糖人有毒,其实是想借他之手再去报复那些人?
对,全天下所有人都不可信,她不杀他,只不过是想继续榨干他的剩余价值罢了。
旁边的小姑娘惊呼一声,因为她刚刚尝过一口那只交到手上的糖人,现在已口吐白沫,面如死灰。
“三月三!”
十天闻声冲了过去,欲害人者,终将累己,他只是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毫无准备。
三月三,荼蘼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子突然不由自己地打了个冷颤。
虽然知道此三月三非彼三月三,这个小姑娘,也许只是用了三个月零三天才要到第一口饭。
可是这个名字,已经烙在了她的骨头上,是她终生抹不去的阴影。
“主意是我一个人出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是我骗了她,你……你刚刚喝了那水没有事,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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