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鱼怎么没来?”
荼蘼看着黄金屋身边这个侍奉的女人,虽然同样是一袭如火红衣,可却绝非如他那日带着的那个摄人心魂。
黄金屋嗔笑一声,“我说你呀你呀,怎么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逛窑子不能带自己正经女人,这难道不是人人皆知的道理么?”
“黄大人慎言,一句话可不知会得罪多少人呢。”
荼蘼说着,漫不经心地往身侧一瞥,看到右手边的人仍然气定神闲,垂手而坐。
虽是随口一问,可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知鱼走了多日,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不是……”
白玉飞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话说了一半,却被黄金屋一个眼神生生噎了回去,
“倒是了,想开点,离别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女人这种东西,她只有跟你分开之后,才会记挂着你的好,你在她身边时,她只会数落着你的坏不放。”
“呸,白公子这话说得好没良心。”
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楼梯口处传来,伴着慢摇的脚铃声,走上来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着鎏金云锦,肩披流光鲛绡,云鬓梳满金翅步摇,满身的浮华溢彩,似是从画壁盛宴中走出来的一般。
荼蘼打眼一怔,应是那人,不似那人,但她知道就是那人。
她似乎一瞬间看明白了什么,因为走上来的正是刚刚在石室内与她打赌的流萤。
她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恰好撞到了流萤进来补妆,便顺道请流萤帮她个小忙,找机会试探一番竹叶青的深浅。
可是阴差阳错的,又遇到张望宗这一桩事,她正玩的起劲儿,竟把她给忘了。
前前后后,总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个女人居然在这来来去去的匆忙中又重新盛妆一遍,这般精致打扮。
却不知,这到底是女为悦己者容,还是女容只为悦己。
流萤的腰间仍旧别着那一根烟袋杆子,青葱似的指尖托举着一个花丝镶嵌银盘,盘子上还放着一坛未脱泥封的老酒。
在她身后,一左一右两个侍女也同样托着两个盘子,后面的仆从们齐备着各式各样酒具若干,好大的阵仗。
“盯着你的坏?你在咱们这儿,又有哪个姐妹指摘过你的坏处?”
白玉飞见到她泯然一笑,“好姐姐,你现在倒是说得好听,可但凡等我哪日少付了一两银子,你铁定也是要给我脸色瞧的。”
流萤并没有再去理会他,而是捧着酒坛子小心翼翼褪去泥封,擦拭干净坛口落下的灰尘。
她最先走到荼蘼身边,从身后侍女的盘中取出了那只雕琢着饕餮纹的青铜花觚,小心翼翼往里面灌着酒。
黄金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只花觚,竟有些愕然。
像他们这样的熟客,通常都会在十二楼存着自己的杯子,存着自己的酒,每次来时便用,与别人不干分毫。
可是这次,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荼蘼的酒具。
周礼定制,一升曰爵,二升曰觚,三升曰觯,四升曰角,酒觚已算是很大的器具。
现如今的人酒量是一代不如一代,大抵都只是小杯抿上一口,用爵喝酒的人已很罕见,而这用觚的,当真还没见过。
“这坛玉练槌,是黄大人儿时第一次与人作赌,赌注押了三千两身家赢来的,听说呀,那时他自己个儿跑到后院那棵老梅树下挖了个坑埋进去,说是要埋上三十年再取出来。等三十年过后,他必已是功成名就,回头看看这往日的身世沉浮,最后一口气喝光。没想到这才过了十六年,他就已经等不及了。”
流萤说罢,酒已斟满,双手捧着递向了荼蘼,
“这第一杯,当然是要敬咱们的大恩客,十二楼可是头遭接下了一万两银子一杯酒的生意,这传出去还不得风光好一阵子。”
“我也是第一次请人喝这么贵的酒呢。”
黄金屋怏怏酬酢,到不知是心疼这一掷挥洒如土的钱,还是心疼这未满三十年之约的酒。
“我倒不是头一次被人请了。”
荼蘼伸手接过花觚,只微微嗅了一嗅,霎时间一股清心醒脑的香气扑面而来,的确是上好的酒。
“哦?看来还有人出过更高的价钱?”
“有人曾请过我一杯酒,举杯万里江山,倾杯一念死生,这算不算贵呢?”
黄金屋沉吟片刻,正如他心下那坛应慢酌细饮的美酒,久久才发出一阵感慨,“你配得上。”
“配不配得上,我说的可不算。”
荼蘼话将尽,将杯中酒猛灌了一大口,把杯子扣在了桌上,
“只要掏银子的人不心疼,我可是会贪杯的。”
流萤抿着嘴窃笑,只轻轻瞥了一眼黄金屋,就转过头径直向竹叶青走去。
以客为先,她自是懂得规矩。
竹叶青并没有来过十二楼,自然也没在这里存过自己的酒具,不过这对于十二楼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他们有自己存备的很多套珍贵器皿,任人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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