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剑雪和舞马消失于月色中不久,晋阳南城门缓缓闭上了。
城门之内,倒在血泊之中的突厥特使麻利地爬了起来。他满脸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更加恶心了。
戴胜缓步走了过来,“您受累了。”
“为免唐公背上滥杀功臣的骂名,咱不过是演一场假戏,算不了什么。只不过……”
特使说着,伏下身子在一个兵士身上胡乱擦了一把,“戴兄为什么不干脆拿些染料什么的,这些猪血鸡血腥味太重,洒在我身上,真是叫人不大舒服。”
“死人的衣服不吉利,”戴胜连忙将特使扶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绢递给特使,“用这个,干净。”
说着,戴胜又解释道:“您知道的,舞马的心思着实厉害,若是用染料来替代,多半会被他一眼瞧出来。也正因为如此,小人方才与他做戏之时,才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倒是……我家特勤在这小子身上,也吃了不少的亏,”特使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戴胜手中白绢,“嗨,咱们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连死人的衣服都忌讳,还能在军营之中立得了身么。”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细致擦了擦手上身上,又低头瞧向地上的尸体,“这些兵士……是真的死了么。”
“特使若是不相信,可以上手摸一摸身,看看是冷是热——这些人若是活着,便该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还是永远闭上嘴巴的好。”
“唐公真乃枭雄也,难怪能有今日统领一方之成就,”特使说着,面露惋惜之色,“若换作我们突厥,可舍不得那些勇敢的兵士白白死掉——”
特使话未说完,戴胜却笑了,从地上翻起一具尸体,将外面的盔甲解开,便瞧见里面露出一件白衣,胸口正中央写着个【囚】字。
“啊,这是……”特使张大了嘴。
“我家唐公最是体恤兵士的性命,怎么会胡乱杀人,”
戴胜嘿笑,“这些都是死囚,今秋便要问斩了,临时拉来做那戏台上的道具,今夜给他们一刀抹掉脖子,算是死得痛快,也好免了煎熬之苦……”
说到这里,声音忽的低下来,便是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些死囚之中的一员啊。
心中暗道:活人死人,生死之间,不过全凭人来争取,若不是我阿娘在裴公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我今日恐怕也要倒在这城门口的血泊里。
人生际遇也是如此,我若想出人头地,让九泉之下阿耶含笑而去,让阿娘没有白白为我受这些苦,便要时时上进,事事争取,绝不能浪费半次机会。便如这一次,裴公交待事情,我也一定要办的,漂漂亮亮,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想着,便肃起神色,要与突厥特使谈及正事。
“啊……”
那特使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拎起自己的领子嗅了嗅,“照你这般说,我身上的血……”
“是人血。”戴胜无奈道,正想说的话却被打断了。
“……”
突厥特使听罢,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突厥话,又用那白绢擦了擦手,再也没心思和戴胜说话。
他把手擦干净了,又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管子。管子外面包裹着一层羊皮。
“这是啥?”戴胜瞧了过来。
“讯号筒,”突厥特使走到城门洞外,伸手高高举起羊皮管子,“好让我家特勤知道,舞马出城了。”
“不行,”
戴胜连忙拉着他,“那舞马是猴精一个人,若是看见了你的讯号,眼珠子一转,便要看穿咱们的谋划,你家特使只怕要扑个空。”
突厥特使笑了笑,却不管他,伸手往上一扬,便听见似有一瞬风呼声,接着好像有一道无色透明之物窜到了天上。
“这……”
“哈哈,戴兄放心罢,这东西只有我家特勤才能看得见。”
“这样也好,”戴胜安下心来,与他说道:“特使兄,舞马现已出了城,不久之后便要撞入你家特勤布置的陷阱之中,咱们的约定便算达成了。现下,是不是可以带我去接李家几位郎君呢……裴公已经催了我好几番。”
“不急,待我家特勤拿下那舞马,便会将讯号传来,那时我再与你同去。”
“说什么浑话!”戴胜骤然脸色一沉,“舞马一出城,尔等便放人,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
“真是好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汉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所谓货到付账,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舞马不拿在我们手中,我等如何能放心交人。”
“他娘的,你不想活了。”戴胜拔剑了。
“好啊……你杀了我,唐公就永远见不到几位郎君。”
戴胜手中抓着剑柄,握了又握,几次想干脆一刀捅死这无耻之徒才叫痛快,半晌终于强忍住心中怒火,冷声道:“那好吧,我们总可以先往婴山那处行去。交还几位郎君的事情,便等你家特勤的讯号。”
突厥特使似乎也有些害怕把这鲁莽的家伙惹急了,一冲动真的把他杀掉那就太冤了。嘿嘿笑道:“也行。今晚月色不错,晋阳城外别有风情,咱们可以慢慢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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