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走出燕浮沉的屋子,转而迂过蜿蜒的回廊,最终来到后庭院子中。院子后庭乃是一处山崖,站在这里,恰能看到夕阳晚霞的余晖。
半边天上皆是染红的云彩,瞧着很是好看。
白衣胜雪,负手而立,面纱下遮盖下的面容瞧不出样貌,然那双眼睛中却带着复杂的情绪,思慕有,伤怀更有。
晚风拂过,身后林间传来细碎的声响,忽而一道黑影便来到流萤身后,单膝跪地,“主子。”
“有事?”流萤并未回头。
“家中来信,望归。”
流萤闻言快速回头,黛眉微拧,“可有说所为何事?”
“并未点明,主子多年在外,家中之事依旧处理得井然有序,属下斗胆猜测,若非紧要之事,家中当不会特来信让主子归。”
“此事且过些时日再说。”
“可……”
却被流萤冷声打断:“好了,我自有分寸!退下吧!”
那蒙面黑衣人却迟疑。
流萤的眉头皱得更深,“还有事?”
“恕属下逾越,主子,您跟在大燕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几经生死,到如今他却对您生疑,当真值得么?照着主子的身份智谋,若是扶持旁人,此番定是座上之宾,早年主子寻到大燕王时他不过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王子,有何资格在功成之后对您生疑?您为他……”
“住口!”
“生疑”二字,无疑是在流萤刀口上撒盐。偏生只有她自己知晓,这些年燕浮沉从未真正信任过她,即便她拥有一个谋士的身份,即便燕浮沉手底下的人都敬重她,即便她如今算得上燕浮沉的左右手,他也从未信过她,甚至于她在他心上都没有留下一丝位置。
但凡他有半分心,也不会五年来未询问过她这面纱下终究是一副怎样的面孔,更不会自她编出那一番从深山出来的说辞后,即使不信也不会着人去查探个究竟。
纵是时至今日他心中疑窦更甚,也未着人去查。
他这样的做法,看似心有顾虑,实则不过是对她不上心罢了,根本不会担心哪一日她会回归原来的生活,从此与他再不相见。
亦或许,他其实是盼着那一日的,届时她将这方面纱取下,他们便是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这几年,她不止一次想就这般告知他,她是何人。却又每每退却,就怕一旦挑明身份,他便再不允她跟在身边。
她守他护他五年,如何甘心就这般放弃?
再则,她跟在他身边做事,早便知他早些年并非无权无势,不过是在时机未成熟前懂得隐忍罢了。纵然没有她,他也一样能做到如今这般大权在握有一争天下之力。
这个认知让她明白,他有她亦可,没有亦无什么要紧。
心下惶恐。
“这样的话若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便自回家中,不用再跟着我!”
黑衣人一骇,“是。”
*
几日后,君临君都。
京博侯府向各大功勋官员世家都递了帖子,邀请各家带子亲眷过府赴宴。
皇上圣旨已下,京博侯府嫡长女被人换走又寻回一事早便在君临传开,京博侯府这场宴会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不过他们只知京博侯府的嫡长女被人换走,并不知这中详情,更不知这些年周茯苓的遭遇,坊间对此事也是各种版本说辞不断。
倒因着是皇上下旨赐封的郡主,这些猜测说辞也只敢在私底下说,像今日京博侯府这样的大宴,聪明人都知不该多说。加之京博侯府原先的大小姐不知去处,稍微有脑子的大抵能猜到这中缘故,更是不敢多言,以免开罪京博侯府。
然前提是要有脑子,在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聪明且懂得谨言慎行。
京博侯府设宴这日,皇后亲临,摄政王和摄政王妃也会到场,足可见京博侯府圣恩正浓。
其实即便皇后未亲临,摄政王摄政王妃未到场,也无人敢轻慢京博侯府半分,因着这侯府夫人乃是长公主,皇上与摄政王的亲姑姑,也是他们唯一的长辈。
皇后銮驾到,众人出门相迎后,就有那些所谓不知谨言慎行不够聪明的人在底下私语。
“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个野鸡变凤凰,谁知周茯苓这些年在外过的什么日子,怕是流落乡野大字不识粗鄙不堪,岂能与花语相比?竟是连皇后娘娘都亲自登门赴宴给足了她面子!”
说话的女子着一袭绿衣,名唤郑轻盈,其父为朝中一品大员。
君都有三殊,京博侯府嫡长女周花语,功勋世家郑家之女郑轻盈,御史大夫之女慕婉儿。
郑轻盈身侧站着的,正是慕婉儿。
比起郑轻盈的满脸怒容,慕婉儿却是一派温婉,“盈盈,莫要胡言,这般话语若叫旁人听去,怕是会惹来许多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这君临上下臣民无数,说此事的人多了去,又不止我一人!你胆小怕事不敢为花语打抱不平,便莫要来对我说教!”
慕婉儿面上竟也不生气,依旧温婉得体,“总之今日人多口杂,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招来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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