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城的城墙依旧高大、雄伟,不过在李风云眼里,再没有当初初见之时的惊诧。
即使有再高大雄伟的城墙,在没有战心的军队的守卫下,也只是一张纸,轻轻一捅,便能捅破。
从守城门士卒的眼中,李风云看到了一种茫然,那种他曾经有过的茫然。
“站住,你是何人,来镇州做什么?”守门的什长将刚抢到手的一篮子鸡蛋交给他的同泽,一脚踹开苦苦哀求的老汉,拦住了李风云。
李风云不愿暴露身份,马匹和兵刃都交给了丁虎三兄弟,并吩咐三人在镇州城外十里处等着,乔装打扮后,他决定独自一人去找杜如月。他是一流高手,万一有什么事,区区一个镇州城还留他不住,带上丁虎三兄弟反而是个累赘。
李风云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扔个了那名什长,都是一起打过契丹人的同泽,虽然李风云看不惯那士卒的行为,但也不想为难他:“我是王重胤将军的故友,名叫丁虎,现在在京城风云卫任职,这次顺路来拜访他。”
李风云掏出了丁虎的腰牌,交给了那什长。
“风云卫?”那什长的眼睛亮了一下,又立刻暗了下来,拍了拍李风云肩头,那士卒道:“你小子有出息,能被选进风云卫,那才是爷们!不像我们,过了今天不知明天怎样?你找王将军,王将军近来天天在杏花村喝酒,去杏花村找他,一找一个准!”
那什长将腰牌还给了李风云,抱拳道:“兄弟我叫王九,日后有机会,抬举兄弟一把,把兄弟也弄到风云卫去,那才是爷们该呆的地方。”
李风云看了他一眼,说道:“风云卫可不许抢百姓的鸡蛋,要砍头的,要抢也是抢契丹鞑子。”
王九脸微微一红,从同泽手中夺回那篮子鸡蛋,塞到蹲在一旁哭泣的老汉手中,朝他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喝道:“快进城,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回头又朝李风云拱手笑道:“兄弟笑话了,若不是最近几个月都没发军饷,又吃不饱肚子,老子才不会做这缺德事。”
李风云奇道:“听说皇上拨给成德军的赏赐也不少,军饷从未短缺过,怎会几个月都没发军饷,又吃不饱肚子?”
王九叹了口气道:“皇上的军饷是按三万人实发的,现在成德军足有六万人,层层克扣下来,哪里还能落到咱们的手上?有口饭吃便算不错了。
若是在风云卫这般也就罢了,跟着血衣魔煞李大将军,就算没有军饷,吃不饱饭,至少也能挺起胸膛做人,杀契丹鞑子,就算战死沙场,也算是值得。可是现在……”
王九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拍着李风云的肩膀,道:“兄弟,你命好,老子日后不晓得会死在哪个旮旯里,回头还说不准被人臭骂。”
成德军的士气居然堕落成这般,不过也对,世上没有人是傻子,百姓不是,士卒也不是。
当他们发现自己只是别人谋取私利的棋子,自己的生命只不过是别人手中随时可以消耗的消耗品时,士气会变成一种讽刺。
曾经精锐的成德军现在就是这样。
阳城之战轻轻松松放耶律德光的残军安然离去,是个错误,这个错误将成德军曾经剩下的那点激情耗尽了,如今的成德军只一个躯壳。
二十万大军在有完备防守体系的情况下,几乎被契丹人数万下马战士的击溃,阳城之战虽然胜利了,但晋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伤亡不下两三万人。
这本就是对成德军是个巨大的打击,如果这种付出能够换来契丹人的覆灭,哪怕最终还是让耶律德光跑掉,那也是值得的。
可是杜重威、刘知远在最后的时候不但放弃了追逃逐亡,还不即不离地“护送”耶律德光离开了晋国,这件事对晋军士气的伤害不是一点点。
谁都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可是睿智无比的杜大帅、刘大帅他们似乎偏偏就假装不知道,这不正常,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能从他们的蛛丝马迹中揣度出来。种种流言在军中流传,刘知远、杜重威想要阻止却阻止不了。
事实摆在眼前,任何花言巧语都无法将他掩盖。
成德军居然将兵力扩充至六万,这件事可没有禀报朝廷,杜重威想要做什么?
将士们不知为何而战,更不知他们前途何方,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欺压那些比他们更弱小的百姓,发泄心中的不满。
李风云是真的打算去找王重胤,在杜重威的大军,这个爽朗的大汉恐怕是李风云最信得过的人,没有之一。
不知王重胤有什么愁心事,一个人坐在杏花村二楼临窗的角落里,一碗又一碗地灌着酒,桌上的两碟小菜却纹丝未动。
“酒入愁肠愁更愁,老王,酒可解不了心中愁,我试过!”李风云走到王重胤身后,劝道。
“谁说的?喝得一塌糊涂,便没有什么愁了,若能喝死,那是最好不过!”王重胤没有回头,只是喝了一大口酒,忽然一愣,似乎想起什么,缓缓转过身来,“果真是你,李老弟,你怎么跑到镇州来了?镇州这潭浑水,你既然跳出去了,还是不要再淌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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