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神族》见面会视频下头的评论,盛棠心知肚明,是有人在控评。
打从那晚盛棠在盛子炎怀里嚎啕大哭后,有些滞闷的情绪也就散了。而很多问题,哪怕再想不开,到了太阳升起,初生的光亮从窗棱上渐渐蔓延,直到万丈光芒时,她就觉得,这世间似乎还算美好。
人总不能活得太自私,这是她哭过之后切实明白的道理。
盛子炎跟她说,想哭就哭,不要憋着自己,还有爸爸妈妈呢。但爸爸妈妈也不想看着她整日愁云惨淡的吧,再任由情绪成河,那最后痛苦的岂不是身边关心她的人?
以前她觉得,天塌下来有爸爸呢。认识江执后,她笃定了天真塌下来还有他,现在盛棠明白了,你要有能扛起天塌的能力,真到天塌那天才会泰然自若。
这段时间盛棠尽量去放空自己。
心口太疼的时候就会出门转转。
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莫婳紧张够呛,轮椅转得飞快拦住她的去向,问她要去哪。
盛棠上下看了一眼自己,跟莫婳说,“妈,您看我这一身像是能去远行吗?”
她明白莫婳的担忧,每天总是绷紧了神经生怕她真飞去找了江执。
莫婳见她就背了个很小的老绣挎包,自然是不能走太远,可问题是,现在只要盛棠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担心。
盛棠跟她说就是出门转转,好久没回家了,看看家附近变化大不大,顺便再买束花。
……
变化的确大。
盛棠在北京求学,一放假就往敦煌跑,所以反倒在自己的出生地待的时间不多。
新起了不少高楼,还建了一所堪称全亚洲最大的美术馆。园林设计,风景如画。
盛棠听说过,当初刚建的时候就听莫婳提起过,说馆长亲自登门想邀请盛子炎的作品入馆,作为馆内压箱底的宝贝,又说条件任他开。
盛子炎没提出任何条件,非但如此,还亲自画了一个系列的作品送到馆中,没收一份酬劳,他表示,这是对家长有益的事,收酬劳谈条件性质就变了。
馆长感动得老泪横飞,就差感恩戴德了,后来死活都要给盛子炎在馆里挂头衔。盛子炎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头衔,所以连连婉拒,但最后还是给盛子炎挂了个名誉馆长一职。
盛家在当地就很有名气,尤其在美术馆,盛棠进去后就被人认出来了,工作人员客套得很。
以往盛棠应付这种情况那是信手拈来,可如今也不知怎的,对方越热情她就越紧张,甚至都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
末了跟对方说,我就是进来随便看看,您忙您的。
美术馆成立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进来,也是第一次看到盛子炎的新作品。其实掐指算来也不算新了,只是对于她来说,是初见。
她向来知道盛子炎画功了得,只是没想到新作极其大气磅礴。十二幅组成整个系列,占了馆内最显眼的位置,其中主幅的题目叫做《梵匠》。
整个场馆中最大篇幅的画卷。
背景是茫茫戈壁,夕阳染红了黄沙,红与黄的撕扯形成了视觉的盛宴。有丝缕飞扬的彩带,恰恰为这漫天的壮观增添了鲜亮的色彩。
色彩之下是个人影。
一个小姑娘的背影,长发就如丝带般飞扬,连同她手中的画笔,似乎只要一笔,笔下的佛音之国就能重现。
盛棠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盛子炎画的是她。
她在敦煌临摹壁画时的模样。
原来在盛子炎的眼里,她是那么专注又值得被记录。
可“梵匠”二字,她哪能担当得起?
能担起殊荣的,该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像是胡教授,还有失踪了的薛教授,或者技艺超群的同行们。
如肖也,祁余……
再如,江执。
盛棠心口一抽,疼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缓了这股子疼,也压了鼻腔里的酸。
原来盛子炎对她的期待很高,或者在他心里,她已然成了骄傲。
可是眼前这漫天黄沙的土地,她还有勇气再踏足吗?
等再出来的时候,正是夕阳。
手机在小挎包里震了一下,她掏出一看,是盛子炎。
问她,听你妈妈说你在外面逛呢,在哪呢?爸爸来接你。
盛棠想了想,回了句,我马上就回家了。
盛子炎不怎么用微信,发消息还都是短讯,回复完退出来的时候,盛棠不经意又看到了之前的那条短讯——
“多注意保暖,你的伤不能受凉。”
她一直没回。
今天,也是一样。
只是将手机放回挎包里的时候,心口又像是被石头压了一下似的。
这里终不及敦煌天长。
她抬眼看着天际拖得长长的红晕,想着,如果是在敦煌,天边会更明朗些。
就像是初见江执那天,明明该是夕阳西下的时间,天边却是光亮。沙洲夜市里的马灯和各家铺子前的照明早早就亮了,形成了敦煌那片弹丸之地的璀璨和不夜天。
现在再回头去当时的江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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