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苏家嫡系几口人候在屋子里,见苏生打开门走了进来,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各自退后将最靠床边的位置留给了苏生。
躺在床上原本气息微弱的苏文山,听到外头有人喊起小少爷回来的时候,身体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苏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当看到苏文山满鬓斑白时,苏生忍了很久的眼泪如黄河决堤一般流了出来。
苏文山喘着粗息,握住了苏生的手,声音极其微弱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叔、三叔,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我爹单独待一会。”
苏文华和苏文海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苏生蹲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道:“爹,都怪我,都怪我……”
苏文山挤出了一抹笑容,虚弱道:“不怪你,这是爹的命数。”
“我知道是张明动的手,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他!!!”苏生双眼通红地厉声道。
躺在床上的男人竭力压下咳嗽,缓缓说道:“你来了爹就能瞑目了,至于报不报仇,爹知道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男人啊,做到爹这个份上,真是窝囊透了,你千万不要和爹一样,要不然爹哪有脸去九泉之下见你娘啊。”
“咳咳。”
“爹这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尝过了,爹跟你这般大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就都已经去世了,爹接过家主之位,又没人在身后撑腰,就只能拼了命的和别人争抢,那个时候爹哪像现在这样没用啊。后来是遇到了你娘,爹才开始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跟你娘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等后面你出生了,什么上卿啊,什么圣人啊,爹都不想去做,就只想跟你们俩一起,平平安安的过下半生。”
苏文山的言语断断续续,总是被大口喘气和艰难咳嗽声打断。
苏生没有言语,只是双手握住床榻上苏文山的手。
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眼泪的苏文山,终于在今天泪流不止,苏文山便是想要擦拭,精气神早已如灯油枯竭,也没有那抬手的气力了。
而苏生甚至不敢抽出一只手去帮苏文山擦去泪水,生怕一松手,爹真的就走了。
“可爹苦啊,你娘跟我在一起没过几年好日子,就被人给逼死了,爹那个时候心里是真的难受啊,可爹不敢反抗,生怕一反抗,就连你都保不住了……你不说话的那几年,爹也愁啊,但愁归愁,爹不能像他们一样看不起你啊,你是爹的儿子,爹只会鼓励你,就算你一直不说话,爹也会一直鼓励你,谁叫我们是父子呢。”
“咳咳”苏文山有些口不择言。
“爹这次是真的撑不住了,爹死后,你只要把我埋在你娘旁边就好,你院子里的那颗枇杷树,是你娘死的那年种下的,在你娘坟前正好能看到那棵树的方向,你以后要是没事就常在树上坐坐,让爹和娘都能看看你,清明十五的时候,你要是不在家,就不用特意赶回来,爹这辈子没什么用,不能护你什么,死后也不想成为你的牵挂,但是爹会在地下和你娘一起保佑你的。”
苏生捂着脸,殷红色的眼泪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来。
“儿啊,爹累了,让爹睡会儿吧。”
苏文山说完,眼睛缓缓的闭上了,一脸安详。
“爹!”
房间里响起一声悲痛欲绝地哭声。
门被推开,除了同样躺在床上昏睡的苏灿之外,苏家所有人都跑进了房间里,当他们看到跪在床边抱头痛哭的苏生时,眼眶里都盖上了一层泪水。
那天晚上把苏家十几口人救下来的殷桃慢步走上前,双眼通红地抚摸着苏生的后背。
明明天赋不输给任何人,但却苦了大半辈子的苏文山就此离开了人世。
由春入夏的雨水时节,苏府摘取了所有红灯笼,喜庆的春联也换成了白底联。
树欲静而风雨不止,子欲养而亲已不在。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绿瓦上,苏家十几口人两两一对在灵前跪拜,苏生跪在一旁,依次回礼。
苏文山死后的当天晚上,守在灵前的苏生一夜白头,满头青丝变白发。
此后一个月,苏生守在陈晚晴和苏文山的合葬坟前寸步不离,在五月五,立夏这天,苏生才下山回到了家中。
除了眼睛肿了,声音沙哑了之外,苏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后院房间里。
苏生端着一碗稀粥缓慢吃着,殷桃和二月在旁边静坐,等苏生终于喝完了那碗白粥,殷桃和二月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一个多月时间的油盐未进,今天总算是吃了一点东西了。
苏生将碗放在桌上,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多亏姑姑那天晚上及时出现,要不然我连爹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殷桃自责道:“是姑姑来晚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
“不怪姑姑,怪我。”
“少爷,苏家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可不能再垮了,你这满头白发姑姑看着实在是揪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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