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皇帝像是有所预感,命白子澈在未央宫中侍奉汤药已久。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托辞,皇帝只是怕白子澈不明不白地死在祭祖大典以前。但白子澈做什么都很认真,他照顾病人和照顾孩子一样熟练,有种不符合他身份的成熟稳重。
皇帝卸下一桩心事,病情渐渐好转,又开始侍弄暖房里的花花草草。
暖房里日夜烧着炭火,四面墙壁上掏出通风的缺口,温暖如春。皇帝穿着一身便服,细细地裁剪花叶。水仙花的叶片细细长长,蔷薇花香得白子澈直打喷嚏。
“圣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朕没本事做个好厨子,做个花匠倒是将就。”皇帝取下一方手帕递给白子澈,端起一盆蝴蝶兰花,面露得意之色,“这盆花赏赐给墨雪,你觉得如何?”
白子澈用手帕蒙住口鼻,直道:“兰花娇贵,云中难见,墨雪想必会喜欢。”
实则秋叶山居中已经有不少皇帝赏赐下来的花草,御赐之物不可怠慢,玉珠为此找了不少花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其养死。楚识夏很没有附庸风雅的天分,水仙和大蒜在她看来只是有毒和无毒的区别,对这些东西并不关心。
“朕听说有的人遇花粉会浑身起红疹,你既然不适,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了。”皇帝有点遗憾地说,“我们走吧,改天让墨雪自己来挑。”
父子二人穿过偌大的花房,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砾响动的声音。皇帝愣了一下,白子澈却立刻反应过来,不顾尊卑地抓住皇帝的手往外冲。
下一瞬,花房顶轰然塌陷。
两个人影同时滚落地面,打翻一架子育种的芍药。一人穿着宫人服饰,手持两柄短刃;另一人形容鬼祟,脸上扣着白银鬼面具,看上去尤为娇小。宫人脸上被划出细细密密的伤口,人皮面具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白子澈护着皇帝往后退,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宫人觑了一眼躺在地上喘息不已的洛氏刺客,转身冲向手无寸铁的白子澈和皇帝。刺客随手抓起一盆兰花砸向宫人,宫人回身一脚踢碎花盆,重扑向白子澈。
只是瞬息的迟缓,另一个身影从天而降,利刃般强横地插在二人之间,劈手攥住宫人手腕反折回去。关节爆裂的响声清晰可闻,短刃砰然落地。宫人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似的,另一只手划向那人咽喉。
不速之客一掌推在宫人肘间,筋脉刹那的麻痹令其缴械。来人的手从宫人肘间起,直夺咽喉,脚步一顿一挫,掐着她的脖子砸在满地的花盆碎片中。宫人脖子微微扭曲,脑后涌出红红白白的血液和脑浆,不动了。
从遍地狼藉中爬起来的人对着沉舟半跪,“南山,见过家主。”
沉舟脸上同样扣着狰狞的白银鬼面具,看上去比死相惨烈的宫人还要可怖几分。
“秦王反了。”沉舟转身,对着皇帝和白子澈道。
——
宣政殿。
裴瑶抱着不安的白琰,不住地抚摸他的头顶,试图安抚他。
白琰却不似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宫变般惊慌失措。他定定地注视着搀扶皇帝坐上龙椅的白子澈,深呼吸令自己平静下来,甚至反过来安慰裴瑶:“姨母,你不要怕。”
内阁、六部今夜值守的臣子,以及夜深不寐,被京畿卫鼓声惊动而赶进宫的大臣纷纷汇聚于此。皇帝扶着额头,还没从方才的刺杀中缓过神来,头疼欲裂。
“陛下,秦王声称陛下为奸人所惑,故而行此下策,起兵勤王!”户部尚书率先站出来,拱手道,“臣敢问陛下,何故废长立幼,废嫡立庶,坏了祖宗礼法,招致此祸?”
“放肆。”白子澈冷冷地呵斥道,“秦王造反,意图弑君杀父,你却在此质问陛下,居心何在?”
“齐王殿下,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户部尚书丝毫不让,冷硬道,“你这些年在朝中结党营私,甚至勾结云中楚氏这样的边关重臣,今日之祸,你当为魁首!秦王所讨之贼,你位居第一。”
皇帝忍无可忍,一盏热茶砸在户部尚书额角。户部尚书被砸得头破血流,群臣惶恐地跪伏下去。
“难道朕立谁为储君,还要经过朕儿子的同意吗?”皇帝面有愠色,扶着龙椅站起来,“谁不满意,谁就可以造反?朕还站在这里,朕还是皇帝,就轮不到他欺君罔上!”
“陛下,子杀父,父杀子,都是难以启齿的丑事啊!”户部尚书高声道,“秦王殿下的做法有事妥当,齐王欺压兄长,就全无过错吗?若是京畿卫攻破宫城,陛下又当如何自处?望陛下三思!”
朝中陈党稀稀拉拉地附和。
皇帝气急攻心,正要找点什么东西砸死这个乱臣贼子,又听见有人说:“陛下身边为何会有如此行迹鬼祟之人,羽林卫何在,禁军何在?难道陛下真的为奸人所惑吗?”
皇帝一转头,看见抱剑站在柱子后的沉舟。沉舟并未现身,只是露出一片衣角。
“那是我的人。”
清凌凌的声音贯穿整个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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