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公,当年你去云中,我把你晾在雪地里两个时辰是故意捉弄你的。”楚识夏说,“抱歉。”
白善的脑子差点转不过来,转身呆呆地看着她。
“带路吧。”楚识夏道。
楚识夏来过未央宫很多次,却是头一次看见殿中有这么多的羽林卫。燕决全副武装地站在皇帝身后,微不可查地对着楚识夏摇了摇头。许得禄落后皇帝半步,对楚识夏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微臣参见陛下。”楚识夏半跪下来,说。
“楚识夏,有你说你勾结储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皇帝面色阴鸷地问。
“臣没有什么想说的。”
楚识夏波澜不惊道:“臣与太子殿下是君子之交,仅此而已。至于是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说,臣不想揣度,也无法揣度。臣在帝都六年,问心无愧而已。”
“你这是怪朕让你背井离乡,远离家人?”皇帝冷笑。
“臣不敢。”
“朕看这天底下没有你不敢的事。”皇帝斥责道,“朕何时让你自作主张杀了白焕?你如此情急,阵前将其斩杀,是怕白焕不死,白子澈便永无出头之日么?”
“白焕乃叛军主心骨,白焕不死,羽林卫以少战多,不是京畿卫的对手。阵前斩杀白焕,是为重振军心,而非私心用甚。”楚识夏不卑不亢地回答。
“还要狡辩!”
皇帝猛地扯落一页证词,说:“当年跟随白焕的东宫禁军指证,白子澈曾在大理寺牢房中抢出画院侍诏的尸身,路遇白煜挑起是非。你既然与白子澈并无私交,为何当时要替他出头?你二人分明当时便已经暗通款曲!”
楚识夏低笑一声。
“你笑什么?”
“臣笑的是,一个儿子带着兵马要斩另一个儿子的头,陛下却在恼恨他被人救了下来,疑心这个儿子和世家大族勾结,背叛了自己。”楚识夏讥讽道,“真是父慈子孝。”
“你怎么敢这么跟朕说话?”皇帝气得眼冒金星,“你不想活了吗!”
楚识夏深吸一口气,挺直后背道:“臣自问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更无愧于江山黎民。臣是否心怀不轨,陛下心中早有定论,何必臣辩驳是非,多费口舌。”
皇帝一把推开扶着他的白善,指着楚识夏道:“你一口一个江山、黎民,你效忠的究竟是朕,还是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
楚识夏不答。
“你的眼里、云中楚氏的眼里,何曾有过朕,有过白氏的江山社稷?否则陈氏逆贼猖獗多年,你们怎会按兵不动?你们在意的,是这天下人的死活,而非我白氏国祚!”
多么熟悉的话语,多么熟悉的愤怒。
楚识夏回想起那夜宿在宫中的梦魇,前世的皇帝也是如此激愤地痛斥楚明修不忠不义。
熟悉得令楚识夏想要笑出声来。
“圣人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君者,当先天下而后己身。为人臣者,乃天下黎民百姓之臣,为国所驱策,为民所奔波,而非一家一姓之臣,一家一姓之私。”
楚识夏吐字清晰,全然不顾燕决惊恐的眼神,皇帝颤抖的身体。
“江山磅礴,乃毫厘疆土汇聚;社稷辽阔,乃芸芸众生供奉。万千人中,君王也不过沧海一粟。若无百姓奉养,自诩九五之尊的君主也不过一介孤家寡人。”
皇帝连道三声好,怒而对许得禄道:“把酒端上来!”
——
沉舟狂奔在宫城狭长的通道间。
他脑海中回响的只有裴璋说的那句话:“楚识夏要逼陛下杀她。”
大周一旦接受北狄的和谈,待北狄卷土重来,拥雪关便岌岌可危。楚识夏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要逼皇帝一把。
楚家的人质死在帝都,楚家就有理由违抗皇命,拒绝承认北狄与大周的盟约,将十几年来侵吞蚕食北狄的计划执行下去。甚至皇帝会为千夫所指,白子澈作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便是众望所归。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白子澈继位之后必然支持云中对北狄的抵抗。
这场旷世战争第一个流血牺牲的人,是楚识夏。
“晋王殿下,没有陛下宣召,你不能进去!”
未央宫前的羽林卫拦住沉舟。
“滚开!”
羽林卫无论如何不能让沉舟就这么闯进去,情急之下直接拔出了刀。沉舟一掌削在最近的一个羽林卫手腕上,反夺过刀,以刀背劈在他的后脖颈上。
沉舟拎着被劈晕过去的羽林卫,冷冷地扫视周围一圈人,眼睛猩红,“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否则下一次我会用刀刃。”
——
“阿臻居然会眷恋你这样的女子。”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他。”楚识夏端起酒杯,看着皇帝说,“他从来就没有承认过‘白臻’这个名字,他叫沉舟。”
“朕是他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朕说了算!”
“陛下,你真的疼爱这个孩子吗?”楚识夏耐心地问。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你究竟是真的疼爱他,还是在他的身上寻找昔日故人的幻影?你从来没有亲自抚养他长大,又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呢?”楚识夏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皇帝的遮羞布,“你自以为是地弥补他,你有问过他想要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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