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国长公主府。
楚识夏端坐在红泥小火炉边,动作娴熟地烹茶。楚识夏穿着湖蓝色的衣裙,白玉石的耳坠随着动作轻摇,盈盈如枝头新月,握剑的手煮起茶也格外赏心悦目。
白懿坐在楚识夏对面,毫不遮掩地端详她的一举一动,眼中带着孩子气的好奇和明晃晃的试探。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长公主府。”楚识夏轻松地笑笑,说,“收到请柬时,我吃了一惊。”
“有那么吃惊么?”白懿托着腮,笑眯眯地说,“先前子澈就托我替你缓住陛下,他不会什么都没告诉你吧?”
楚识夏愣住片刻。
白懿略带抱怨地叹了口气,说:“他果然什么都没说,连累我卖不了这个人情。”
楚识夏回过神来,略一颔首道:“太子殿下关心爱护,墨雪受宠若惊。长公主若有吩咐,墨雪也不会推辞,但说无妨。”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白懿的指尖划过白瓷杯,道,“这是你第一次见我,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楚识夏并不意外。
徐砚的出现证实白懿一直在暗中观察楚识夏或者白子澈的动作,也许她才是帝都里第一个看穿局势的人。
“先前我只是听说,云中楚氏的大小姐嚣张跋扈,但你做的每一件事,结果对你而言似乎都是好的。所以我便着意严如海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在群玉坊里做的事,让我很感兴趣。”
彼时,江乔还是一介身份不明的优伶,楚识夏却几次三番出手救她,甚至与其合作。这种“英雄不问出处”的风气延伸到白子澈身上,以至于楚识夏和白子澈联手的时候,白懿也并未吃惊太久。
“所以,我便在望月楼近距离地观察了你一次。”
楚识夏惊讶地抬起头。
广陵江氏的望月楼,楚识夏只去过一次,为了夺取价值连城的青眼蛇胆。
“严如海是那个忽然加价的客人。”楚识夏顿悟。
“是。”白懿坦然承认,又说,“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拿青眼蛇胆做了什么,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希望?”
“破局的希望。”
白懿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楚识夏双瞳中的倒影,满怀希冀道:“从我的父亲灵帝登基起,这天下就陷入了一场死局。或者说,家传天下必然会陷入的死局。血统背后牵涉家族,家族背后牵涉党争,官僚集团为维护利益故步自封,以至于帝朝止步不前。”
“君臣之道,伦理纲常是维护统治的利器,但也是致使天下走入死局的罪魁祸首。以嫡庶长幼论大统继承之权,在盛世或许安然无恙,于乱世却是祸国之害。”白懿目光灼灼道,“大周需要一个打破规则的人,而你就是那个人。”
楚识夏被她夸得头皮发麻,摸摸鼻尖扫兴道:“听起来像是夸我,又像是说我离经叛道。激赏之情,墨雪心领了。长公主谬赞,墨雪实在愧不敢当,还请有话直说。”
白懿退回座位上,整理衣衫,望着楚识夏,郑重道:“那我直说了,我希望你嫁给子澈。”
楚识夏的手一抖,差点将整碗开水浇在膝盖上——要不是时机不对,楚识夏会以为这碗水实际上浇进了长公主脑子里。
“恕我直言不讳,”楚识夏道,“您这个要求过于冒昧。”
“据我所知,陛下尚未为你和晋王赐婚。”白懿理智地说。
“那又怎样?”楚识夏有些烦躁。
“于公,子澈毫无疑问会全力支持云中对北狄开战,待云中凯旋而归,北狄溃不成军,楚氏的军政大权始终是要收回的。你嫁给子澈,权力让渡便可以最温和的方式进行,既能保住楚氏一门的尊荣地位,也保障帝朝的稳定。我很欣赏你,这样动乱的时局,你毫无疑问是大周皇后最好的人选。”
楚识夏没吭声,行云流水地点茶,仿佛彻底无视长公主。
“于私,子澈倾慕于你。”
楚识夏的手未有一丝颤抖,稳如磐石。
白懿一语道破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空气中却只有袅袅的茶香,波澜不惊。
“子澈小时候过的很苦,拥有的东西很少。陛下是不可能放你回云中的,你若想名正言顺地回家,除非子澈继位。但你怎么敢肯定,他手握大权之后,真的甘心放你和晋王走?”
楚识夏将滚烫香醇的茶水推到白懿面前,睫毛都没抬一下,“长公主殿下,这世上关乎人心的一切,向来都是豪赌。”
“但我已经将注押下去,便不会动摇。”
白懿的神色微微动摇。
“所以,我拒绝。”
——
皇帝病了。
王禧大惊失色,不敢让人知道这个消息。
他不比王贤福树大根深,又不如许得禄奴颜屈膝,依仗着皇帝才横行霸道。王禧一面让御医悉心诊治,一面对未央宫的宫人内侍耳提面命,不许将皇帝的病情泄露分毫,美其名曰“唯恐群臣纷乱,震动朝局”。
“外头何故吵闹?”皇帝于昏沉的病气中醒来,有气无力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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