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要赶尽杀绝,还要把他的祖坟也扒得干干净净,不给他留一丝反击的机会。让北狄其他部落看看,这就是向拥雪关挑衅的下场,这就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尔丹可汗赐予他们的死路。”楚识夏的指节叩在地图上,一声闷响,像是剑镡叩鞘。
“你们和北狄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应该知道,仁慈和善良对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唯一惧怕的只有武力——这点尔丹就看得很明白,谁不服,他就杀了谁。”
王概简短有力地说:“有道理。”
“更何况,大锋堡失陷,全军覆没,小锋堡好不容易才保住,我们需要一场足以振奋军心的胜利。”楚识夏摊开双手,说,“很不幸,赤河部就是我们庆功酒上的羔羊。”
辛翦饶有兴味地打量楚识夏,问:“你离开云中的时候才十五岁,这些是在帝都学的吗?”
“梦中自有仙人点化。”楚识夏嬉皮笑脸地说。
辛翦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么有仙缘,你该去护国寺。”
——
楚识夏走了。
营帐中只剩下辛翦和王概。王概闷不吭声地清点士卒名册,都是手底下的人核查过一遍死伤人数再送上来的。他是个操心的劳碌命,总要再看一遍。
辛翦站在窗边,看着城墙上的月亮。
“你觉得大小姐怎么样?”辛翦没来由地问。
“比二公子稳重,比长公子勇毅。”王概顿了一下,说,“也许她会是下一个拥雪关将领。”
“二公子让我照看她,可我觉得她对战场很熟悉,根本不需要我的照料。”辛翦懒洋洋地说,“有时候她的眼神、谈吐,像个从军多年的兵油子。”
“你的错觉吧?”王概头也不抬地说。
“我那天看见她给伤兵固定骨折的小腿,动作干净利索。”辛翦说,“世家贵族的小姐,哪怕是云中楚氏这样的家族,身边也有医官照料。只有别人照顾她的份,哪有她伺候别人的机会。你说她在哪里学会的?”
王概想了半天,说:“也许大小姐在帝都吃了很多苦。”
辛翦沉默好半晌,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说:“你真是个老妈子的命。”
“那天虞竹的遗体送回云中,我看见大小姐去送,一滴眼泪都没掉。长公子走的时候,大小姐还哭得像个孩子。”王概叹息一声,说,“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天真也好,心有成算也罢,她还能不姓楚么?”
“我发现你这种哑巴有时候说起话来真是噎死人。”辛翦认输,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拜,转身离开,“我闭嘴,您自便。”
——
宣德元年,七月初三。
赤河部金帐。
“你是什么人?”
从睡梦中惊醒的阏氏骤然发现床前站着一个黑影,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惊呼声回荡。月光从窗户投进来,阏氏紧张地端详那个年轻人。他穿着中原人的黑色衣衫,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像是一道影子。
“赤河部大阏氏,乌兰?”沉舟不带感情地问。
“来人,有刺客!”阏氏惊恐地喊叫起来。
“她们都死了。”
沉舟拔出剑,缓缓地靠近她,“本来我不想杀你们的。但是有人跟我说了一个故事,二十年前,北狄人屠杀了一个村落,男女老少,一个没留。只剩下一个女孩活下来,她本来已经到了云中,可以过新的生活。但是就在两个月前,那个女孩也死在北狄人手下。”
沉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他想起停尸房里,楚识夏一根根从玉珠身上拔出来的剑,还有那封视死如归的遗书。玉珠自己大概也没有想到,那封书信成为遗书竟然只需要这么短的一段时间。
“你们真是太难懂了。”沉舟低声说,“但我终于学会一个道理。”
阏氏无暇理会他在说什么,抓起枕边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扑向沉舟。
“云中与北狄,不死不休。”
阏氏的嘶吼声断在喉咙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浸透锦绣堆叠的床铺。沉舟点燃一盏灯,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被血染红的地毯。他随手将灯扔在地上,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开。
——
月光洒在雪线河上,像是无数浮动的银白色鱼鳞。
一道细长的尖叫声撕破寂静,整个寨子此起彼伏地亮起灯,看见的却是突然闯入的骑兵。赤身裸体的男人扑过去拔刀,还没摸到刀柄就被一枪捅穿心肺。骑兵在寨子里来回穿梭,男人、女人、孩子哭成一团,有的被穿喉开胸,有的被践踏成肉泥。
如梦初醒的士兵冲进马厩,却发现战马已经被割喉,血液一直蔓延到马厩外的水槽中,像是下过一场猩红的雨。
程垣一刀劈开女人的后背,她软软地倒在地上,怀里抱着的孩子重重地摔飞出去。程垣止不住地心悸,他上阵杀过人,但杀全副武装的敌人和杀手无寸铁的女人,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程垣有点愣神地看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孩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