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拥雪关消极怠战——”
“严卿,”白子澈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说,“你是文臣,没有打过一天仗,没有去过一天拥雪关。圣人说‘知行合一’,你两者都做不到,至少可以保持沉默,不要随便对镇北王的决定置喙。”
那名臣子尴尬地站在原地,脸色涨红。
“诸位不必急着表态,站队,揣摩朕的心思。如果有人有更好的计划安置受灾的流民,再来和朕商议拥雪关的防御工事究竟有没有必要。”白子澈轻飘飘地说,“如果没有,朕不想再听废话。”
朝会散去,白子澈返回未央宫中。
白琰受封魏亲王,早早出宫居住。白子澈尚未娶妻,又不喜前呼后拥,未央宫中常常只有他和小宫女吹云,孙盐偶尔进宫汇报公务。大多数时候,未央宫安静得落针可闻。
白子澈自顾自地就着一壶冷茶,坐在悬挂起来的《观音大士图》前。
宫人皆知新帝节俭,没有穷奢极欲的爱好。有人思及白子澈潜龙之时曾绘得一手绝妙丹青,便重金购来名家传世之作献媚,最终也无功而返。
未央宫中唯一陈列的画作,是前朝大家赵甫所作《观音大士图》。这幅曾失窃于宫廷的画作重见天日,却无人敢向新帝追问它的来历。但新帝似乎极为喜爱这张画,将其置于安眠之处,日日看着光影在画上变幻。
其实白子澈只是以此警醒自己,不要忘了为什么开始。
“子澈,莫忘来时路。”
霍文柏的遗言像是一道戒疤,烙在白子澈的骨骼里。
冷冽的茶香在口腔里蔓延开,驱散了一点燥热。白子澈觉得自己像是志怪传说里的书生,等着画中的精魅现身一叙。还好白子澈没有对着画自言自语的习惯,否则真成了痴人。
黯淡下来的阳光渐渐倾斜,从门槛边爬到白子澈的衣摆下。隔着层层叠叠的宫墙,白子澈听见宫外撞钟的声音,提醒已经是做晚饭的时间。朱红色的宫门被机枢推动着,由外到里,一扇扇地合拢。
白子澈转头望向最后一缕被宫门切断的阳光,忽然笑了笑。
“真像是一口棺材啊。”
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
拥雪关。
鬼市主在机关术一道上有着很深的造诣,他为了画楚识夏那个要求刁钻的防御工事图纸,每天心情暴躁,抓耳挠腮,逮谁骂谁。七大营主将路过他的房间门口,都免不了要溅上两粒唾沫星子。
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鬼市主蓬头垢面地坐在一堆竹管、机枢、纸张和炭笔中间,装神弄鬼的羊骨面具半拉挂在下巴上。他抓着炭笔在桦皮纸上涂抹,头也不回地对进门的人说:“你再提乱七八糟的要求,我就一刀捅死你。我欠沈妩几条命都没用。”
来者轻笑一声,是男子的声线。
鬼市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把将面具撸回脸上,转头盯着不请自来的李卿白。
“你来杀我?”鬼市主警惕地问。
“我来守着我的小徒弟,免得如你占卜的卦象所示,断子绝孙,剑术断绝。”李卿白抱着剑靠在门框上,对着他一抬下巴,“你的图纸画得怎么样了?”
“画不了。”鬼市主恶狠狠地说,“你让楚识夏赶紧跟尔丹投降,带着她的童养夫该往哪里躲就往哪里躲吧!别一天天地上赶着找死。”
李卿白不置可否,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
鬼市主泄气地耷拉下肩膀,说:“有点难度。”
“我不懂机关术。”李卿白敞开房门,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鬼市主慢吞吞地穿上靴子,裹上那身黑白无常似的袍子,跟在李卿白身后往外走。
天边的太阳温吞得像一颗水煮蛋。
拥雪关的士兵正在训练,呼喝声如长风般回荡。士兵中不乏年轻生涩的面孔,最小的看上去才十六七岁。
“这么小的孩子也要上战场?”鬼市主皱眉。
“在阕北,十七岁就能参军,女子亦可读书、学武、继承家业,知道为什么吗?”李卿白的语调懒洋洋的。
“不如你剑圣大人见多识广。”鬼市主不屑知道,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阕北多孤儿寡母。”李卿白轻描淡写地说,“说不上见多识广,只不过我也是阕北人而已。”
“你是阕北人?”鬼市主一愣。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楚明彦有交情?”
李卿白失笑,洒脱道:“我年幼丧父丧母,全靠济善堂抚养长大。而全阕北的济善堂都靠着官府,或者说,靠着镇北王府过日子。武学或者读书特别有天赋的孩子,会得到进入镇北王府深造的机会,能否平步青云,全看自己。”
鬼市主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
“这座防御工事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你为难至此?”李卿白问。
除了楚识夏、沉舟和鬼市主三人,连出力的白子澈、出钱的江乔都未必知道这座防御工事的具体情况。七大营统统被蒙在鼓里,闷头执行楚识夏的命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