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十月。
拥雪关向全国各地征集的民夫、工匠陆续抵达,防御工事的建设开始。七大营在拥雪关外二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轮流换值。七大营的主将们仍不知道那座防御工事的具体事宜。
鬼市主没有离开拥雪关。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座防御工事,这个世界上能看懂我的设计的人还没有出生。”鬼市主高傲地说,“我必须亲眼看着它落成。”
“它落成的那一天,就是被炸毁的那一天,整个拥雪关都会是战场。”楚识夏说,“你不怕死么?”
“谁又能不死,”鬼市主不耐烦地说,“你滚不滚?”
楚识夏看着那人冒出一层青色胡茬的下巴,因为消瘦而显得越发圆滚、凸出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谢谢。”
鬼市主身体僵硬地看着她,说:“不要谢我。我只是一命还一命而已,总是欠着别人的恩情,我怕遭报应。如果你输了,但是侥幸没有死,我不介意拉你一把。”
楚识夏听见他这番论调就头疼,指着他说:“你还是闭嘴吧。”
——
青鹰部。
用香料腌制的羊肉被切成薄片,流水般送到宾客们手边。一坛坛烈酒揭开泥封,浓醇的酒香令人闻之欲醉。娇蛮的北狄女子赤足舞蹈,旋转间舞裙起落,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腿。乐声铮铮如铁,孤寂地响彻草原的夜晚。
尔丹穿着宽松的袍子坐在虎皮铺陈的椅子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肌肉健硕的胸口。其余十二部的可汗分别坐在下方两侧的席位上,没有一个人看跳舞的女奴。
一舞结束,尔丹率先鼓掌。
掌声孤零零地回荡在宴席上,精神紧绷的众人转头盯着他。
“不好看么?”尔丹说,“我觉得可比鸿鹄川一战精彩。”
多朶、苏赫巴鲁和巴特尔不约而同地绷直脊背,手在桌子底下摸索刀柄。
“楚明修死了,你们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们?”
尔丹站起来,举着金樽缓缓走到三人中间,摇晃着酒液,“如果不是你们延误军机,我们眼下已经在青州城中庆功。我说过,北狄十三部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你们不肯相信,非要看着我死,好吞并青鹰部。”
尔丹的手搭在苏赫巴鲁肩上,拖长了声音道:“中原人有句话说得很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就是那条被撑死的蛇。”
多朶最先按捺不住,跳起来拔刀指着尔丹道:“尔丹,你少装模作样!我儿子在哪?”
尔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笑笑,将杯中的酒浇在地面上。
多朶额角青筋暴跳,踢翻桌子向尔丹冲过来。尔丹抛开酒杯,往侧边一闪,抓着多朶的手腕,反将刀锋在他的咽喉上抹过。女奴惊恐的尖叫声中,苏赫巴鲁、巴特尔纷纷退避开飞溅的鲜血,露出手上的刀。
尔丹放下多朶的尸体,冷冷地看向暴露兵器的众人。
“我说过,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应当勠力同心,一同南下横扫中原。而你们还在计较一寸土地、一匹牛羊、一个奴隶的得失,在战场上勾心斗角,将自己的族人推到中原人的屠刀下。”尔丹拎着多朶的刀,一滴鲜血从刀锋上缓缓滑落。
“你们,才是草原的罪人。”
帐篷外的士兵掀开帘子冲进来,银色的刀光剑影乱成一片,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尔丹,你想干什么?!”苏赫巴鲁震怒中带着惊恐,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翻脸的尔丹。
“以长生天的名义,从今天起,赤河部、莫速部、诃达部的名字将被抹除。”尔丹将刀插进桌面上,冷淡地宣布。
宣德二年,十一月。北狄青鹰部可汗尔丹在宴席上杀死赤河、莫速、诃达三部可汗。次日,三部贵族向其表示效忠,青鹰部将其士兵、奴隶、土地、牛羊吞并得一干二净。
其余诸部本有异心者,莫不宾服。
——
宣德三年,正月。
野马堡。
北狄人占领这座军事堡垒后,便依靠其中的粮草过冬,时刻监视拥雪关的动向。北狄骑兵最善长途奔袭,守城实在是敬谢不敏。但接手此处的将领仿佛对中原兵法颇为熟悉,拥雪关几次遣兵前来收复失地,均被抵挡。
寅时三刻,正是人睡意最浓的时候。
兵营里却一阵兵荒马乱,衣衫不整的士兵奋力拍着茅房的门,恶臭味冲天。更有憋不住的,直接抱着肚子,神情痛苦地在原地排泄,手脚卸力,险些坐倒在地。
守将哈扎尔捂着肚子,神色紧绷地从营帐里冲出来,看见这一派狼狈的模样,心道大事不好。
就在此时,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忽然撞响警钟。仅仅是一声,一声钟响之后,一发羽箭贯穿他的咽喉。
哈扎尔着急地拎着马鞭抽在士兵脸上,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有敌袭,快起来!”
然而腹中绞痛,令其站立都艰难。
城墙外飞快地架起云梯,荒川军士兵动作敏捷地翻上城墙,看见人拔刀便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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