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卫所的羽林卫赌一次,楚识夏查一次赌坊;嫖一次,楚识夏抄一次青楼。
脂粉香阵阵的群玉坊被闹得鸡飞狗跳,帝都公卿们不约而同地收到了一封信——“羽林卫三卫所姓甚名谁,于某日嫖或赌”。
内容详实精确到赌博输赢几何,点的姑娘一夜入幕价值多少,一月眠花宿柳了几次,前缀还要带上其祖上官职、朝中在任的父兄官阶,长得人一眼看不完。
“广陵樊氏,前鸿胪寺卿樊壬之孙樊丹,月初三、初九、十四、十三、二十一、二十五于鸿顺赌坊共计赢一百三十九两纹银,输三百七十二两。”
“陇西李氏,今御史台中丞李当次子李心恪,月初一宿溶月阁,花费十三两;月初四宿芳满庭,赏花魁金丝绞红宝石镯子一只,市价六十两……”
“别念了。”摄政王落下一粒棋子,喝止了朗读书信的幕僚。
幕僚知情识趣地闭了嘴,转而问:“楚墨雪这是想威胁我们?”
“是警告,不要再让她抓到这些人的小辫子。”摄政王哼笑一声,“否则明日,帝都的大街小巷就会贴满这些东西。”
三卫所的人大都出自某个显赫世家,即便他们已经渐渐和本家关系淡漠,读书、升官、做生意仍然要倚仗家族声威。骄横跋扈如楚识夏,也不得不忌惮这群纨绔的背景。
这拨人就是个烫手山芋,皇帝不允许她扔下,世家不允许她打杀。
哪怕仅仅想要他们安安分分的,也是一种奢望。
“大周世家百年,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摄政王捻着一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楚识夏把这个烫手山芋,转头丢给了三卫所背后的底气。”
更何况,这一封封信件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根本不是这些人家中俸禄所能承担的。吃喝嫖赌事小,若被人借机将“贪墨”二字捅到台面上,就不得了了。
“那三卫所,我们就不管了?”
摄政王无所谓地一哂,“一群少爷兵,给她又如何?正好让我们的陛下睡个好觉。”
——
城外,羽林卫校场。
天气炎热,羽林卫们打着赤膊,溪流般的汗水从未有肌肉轮廓的皮肉上滚下。他们每人一张牛角弓,艰难地重复着拉弓的动作,弓弦上却没有一根箭。
楚识夏的亲卫是从云中军队里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弓马好手,疾言厉色地指正羽林卫的姿势和动作。
羽林卫们都是横着走的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训斥,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无他,家中父兄早已劈头盖脸地将他们训斥过了。
有人受不了了,自暴自弃地把弓往地上一摔,横眉冷对道,“楚大小姐除了仗着官威压人,还会什么?你懂什么弓箭?”
亲卫大怒,不顾这人是帝都贵胄,上前就要鞭打他,却被楚识夏拦了下来。
楚识夏脚尖挑起他扔下的弓,反手在武器架上摘下一枚羽箭,搭弓指向湛蓝的天穹。牛筋鞣制的弓弦被拉得发出一声轻响,随后“嘣”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天空中坠落,砸在校场中心,腾起小小一片烟尘。
那是一只途径校场上空的雁。
“服了吗?”楚识夏放下弓,淡淡地看着那人,“服了就滚回去站好,接着练。”
羽林卫们筋疲力尽,都站在原地不动,沉默地看着她。
“诸位要么祖上有功名,要么有军功,自然不甘愿屈居我之下。有骨气的,就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踹下去,我还敬你是个人物。”楚识夏把弓扔回那人身上,负手而立。
“否则我在这里一日,你们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烈日高悬,烤得校场上的砂石“滋滋冒热气”。楚识夏围着他们转了几圈,远远看见高处那道身影,不由得一愣。那人却微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
“你还会带兵,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云中楚氏果然英杰辈出,没想到这群骄狂的羽林卫能被你训得这样好。”青衫长袍的皇帝只带了一个随身伺候的宦官,看上去分外平易近人。
“陛下谬赞了,这还远远算不上好。”楚识夏顿了一下,俯视着稀稀拉拉站成一排,学习如何拉弓的羽林卫们。
人是很难改变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娇生惯养,让羽林卫失却了血性。就算楚识夏每日操练,也不足以让他们上战场,更遑论应对皇帝臆想中的宫变。
“强健体魄,只能让他们暂时不要出去鬼混、祸害老百姓而已。羽林卫比之京畿卫,不过是纸老虎,更不能和拥雪关的重兵相比。”楚识夏摇头道。
皇帝似听出她话里有话,“那楚卿有何见解?”
“陛下若想要一支精兵强将,就要弃掉禁军和羽林卫。这些人靠着祖上的荫庇吃着军饷,却不能护卫宫禁,只是蛀虫罢了。”楚识夏压低了声音道。
大周的军户制,已经烂到了根里。
倚仗祖上军功的人占满了军籍,却不必各个都上战场。军队里不是这家的旧部,就是那家的友人,利害关系盘根错节,战斗力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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