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院侍诏冥思苦想,在脑海里搜罗着一张张可疑的面孔,忽然听大理寺卿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是不是四皇子盗的呢?”
画院侍诏骇然失色,惊恐地瞪着大理寺卿。
他知道这幅画在哪了。
大理寺卿,是摄政王的人,板上钉钉的陈党。
“四皇子年幼丧母,说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其实并无人教导。偶尔做错事,相信陛下不会责怪他的。”大理寺卿笑吟吟地对画院侍诏耳语,“您说是不是?”
“不,不是。”画院侍诏慌乱却坚定地否认道,“不是四皇子盗的!”
——
大雨瓢泼。
油布蓬马车在大雨里艰难地出了宫门,一路沿着平直的官道行驶。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空无一人,铺天盖地的雨水席卷了整个帝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马车上跳下,一头扎进了巷子里。
这样大的雨,蓑衣斗笠一点用都没有,那人顷刻间就被淋得湿透。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雨里,找到了挂着“秋叶山居”牌匾的宅子,奋力拍着大门。
“谁?”门房小心谨慎地问道。
“四皇子,白子澈。我要见你们家大小姐。”门缝里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劳烦您开门。”
——
楚识夏匆匆赶到花厅,只见地上一串水迹斑斑的脚印。她抬头便见湿漉漉的白子澈坐在厅中,像一尊摇摇欲坠的瓷娃娃,碰一下就要碎成千百片。
“怎么伺候的,为何无人为殿下奉茶?”楚识夏呵斥道,“给殿下取一身干衣服来!”
侍女百口莫辩,白子澈一进门就怔怔地坐到花厅里,问什么都不说,只是恳求她们请楚识夏来。茶不肯要,衣服也不肯要,把侍女吓得心惊胆战。
“楚小姐,求你帮我!”白子澈一弯膝盖,竟然就要跪下去。
楚识夏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后头跟来的邓勉、程垣看见这君臣颠倒的一出。楚识夏是习武之人,臂膀远比摆弄画笔的白子澈有力,白子澈在她的手上跪不下去。
“四殿下言重了,”楚识夏道,“不可如此。您要臣帮您做什么?”
“求你,帮我进大理寺监牢。我要见画院侍诏一面。”白子澈被雨水浇淋了一遭,冷得嘴唇发白、浑身打颤,开口却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楚识夏沉吟片刻。
今日在大理寺,听邓勉说起这桩观音图案,她就知道幕后黑手是摄政王。
白子澈画的美人图勾得皇帝心神动摇,宦官们拿着图画四处寻觅相似之人,惹恼了陈家——摄政王就是外戚干政,说他由后宫得势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任人染指后宫。
皇帝六个儿子,太子和三皇子是陈皇后所出;二皇子身有残疾,腿脚不便;五皇子蠢笨粗鄙,六皇子年幼看不出什么来。
至于四皇子白子澈,本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色,却误打误撞成了阉党挑衅摄政王的火引子。
对摄政王来说,铲除掉他只是顺手的事,谁知道那幅美人图是他无意为之还是有心之举?
“大理寺牢狱,殿下自然去得。可殿下去干什么呢?”楚识半真半假地推辞道,“画院侍诏是否真的盗了那幅画,殿下可知道内情?”
“老师……不,画院侍诏年过半百,无病无灾,无儿无女,除丹青外亦无所好,只等着大限到的那天,一抔黄土埋了自己。”白子澈声音艰涩,“他要钱做什么呢?”
所以,这是栽赃。
楚识夏对那画院侍诏也有些许印象,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被三皇子一脚踢翻在地上要好几个人扶才能起身。
楚识夏更加肯定了这是摄政王操刀的一场闹剧。
“画院侍诏,是在父皇登基之前进的宫,在民间时被誉为‘化神手’。人人都以为他日后才华不输前朝六大家。”白子澈低垂着睫毛,眼神晦暗不清,“他为求自保,求保画院中同僚,求保……我,跪过、谄媚过、挨打过,却没有偷过。”
笔墨丹青一道,是他此生不可摧折的脊梁。
“他也许不堪称为君子,却是个好人。好人该是这样的下场么?”白子澈眼神凄切,声音却哀痛沉重。
邓勉和程垣都有些动容。
“就算是这样,殿下见到他,又能做什么?”楚识夏冷静到冷血的地步,让白子澈看清现实,“您既不知道画在哪里,也不会断案,更加不可能劫囚。”
“好人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可是殿下,恕臣直言,您也救不了他。”楚识夏残忍地说。
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忽然出现在花厅角落里的沉舟抱着剑,收回了冰白的指节,对着楚识夏打了一串手语。
邓勉读得磕磕绊绊,求助地问楚识夏,“老大,沉舟在说什么?”
楚识夏皱着眉,没说话。
沉舟耐着性子又打了一遍,却明显和之前打的不是一个手势。
楚识夏才有点烦躁地说:“有你什么事?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