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本是冲着白焕喉咙去的,没有那么深,但楚识夏自震心脉,立刻吐出一大口血来。先后被沉舟和楚识夏惊吓的程垣连滚带爬地扑上来,好险没让她直接幕天席地地躺在地上。
“大小姐!?”程垣震惊地看着她。
“抓捕刺客一事,不可耽误。”楚识夏躺在程垣怀里,一边吐血一边悄悄对他摇头,眼神清明,“那刺客中了我一掌,跑不远。陛下莫劝。”
程垣心念微动,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都已经这样了,还管什么刺客?”皇帝出离愤怒了,拍着桌子,一指程垣道,“你不用操心了,这名羽林卫杀敌骁勇,抓捕刺客一事就让他去。来人,宣太医!”
楚识夏这才松了一口气,昏昏沉沉地在程垣怀里松懈了心神。
——
皇帝与东宫遇刺一事震惊朝野,皇后在宣政殿前长跪不起,痛斥自己识人不清,险些拖累东宫与陛下,请求皇帝废后。
楚识夏被太医汤汤药药地折腾了一番,不等天亮,强行从床上爬起来回了秋叶山居。玉珠哭天抹泪地把她从马车上扶起来,秋叶山居的大门一关,楚识夏立刻健步如飞地满宅子找人。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找什么啊?”
楚识夏一脚踢开寂静院子的门,沉舟不出意外地坐在树下,飘零的树叶落了他满肩。那双动人心弦的眼睛没有焦点地落在楚识夏身上,像是一对精美的黑琉璃。
他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然而就是这样,他也要刺杀太子。
恐惧、疑惑和愤怒席卷了楚识夏的脑海,她大步踏到沉舟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直打得他偏过头去,半张白玉似的脸红肿起来。
玉珠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连大气都不敢出。从小到大,楚识夏总是把沉舟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里,生怕摔碎了他,何曾下过这么重的手?
沉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木然地剥开她的衣领,触到到肩头伤口层层包裹的白布。他松了一口气,像是被抽走了几分精气神,更像是又凋零了几分的春花。
“摸到了?”楚识夏一把火烧到了天灵盖,咬紧的牙关咯吱咯吱响,“知道我没死,安心了?还是我死了,你会比较高兴?”
沉舟逃避似的扭开头,手指一动不动——这是连辩解的心思都没有了。
“为什么要杀太子?”楚识夏憋着火问。
沉默。
楚识夏却越发恼怒后怕,推着他直靠在树干上,撞落一树绿叶,大声道:“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高兴?余毒发作你不说,刺杀太子你也一声不吭——你知不知道刺杀太子是死罪,你不想活了吗!”
沉舟分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在她绝望的目光下遍体鳞伤,瑟缩着要将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抽回去。楚识夏却不许,她往沉舟手里塞了一根银簪,强硬地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们一起死吧!”楚识夏反常地平静下来,眼神却隐隐疯狂,“来啊,你不是很会杀人吗?只要往下推三寸,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下地狱。”
沉舟的手在发抖,仿佛楚识夏的血已经从银簪尖峰喷涌而出,直直地烫穿他的皮肉、咬蚀他的骨骼。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楚识夏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哽咽着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懂,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害怕?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这煌煌帝都,千万宫阙,我只能孤身一人。
你不知道怕,所以也丝毫不怜惜我吗?
沉舟的唇微微颤抖,竟然吐出一个模糊的字节:“我……”
然而仅仅是一个字,就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血。下一刻,他只觉天旋地转,踉跄着栽倒在楚识夏肩上。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痛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遑论说话。
他想说,我什么都不会,除了杀人,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他想说,太子不堪托付,他若为帝,楚家满门难保;
他还想说,我其实……并不是完全不懂得。
可惜沉舟有心无力,千言万语,被缠身的毒素绞死在咽喉中,一字未能吐露。
昏昏沉沉间,沉舟想,我好像总是来迟。
“沉舟!”
楚识夏惊悸的喊声中,沉舟呕出一口浓黑的血,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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