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们去哪里找血莲?”
程垣牵着马停在秋叶山居门前。
楚识夏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衫,头发束成男子的样式,抱着饮涧雪低头凝视地上如水的月光。门前经年累月踩踏出的水洼里积了小小一滩月光,明亮得像是一面镜子,照着她的眼。
她垂眸思索的模样有几分冷冽,让人不敢多看。
“去陈家。”楚识夏说。
程垣愣了一下,向她确认:“去找摄政王?”
在帝都,不请自去陈家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入了陈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上门拜码头,志得意满、春风得意,昭示着在帝都从此步步高升;另一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上门以死谢罪,换家人一条生路。
说陈家是帝都头号虎狼窝,也不遑多让。
“对,”楚识夏翻身上马,说,“我一个人去。陛下不是让你去查刺客吗?你去大理寺调人查案,不要呆在这里引人注目。”
程垣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行,万一您一个人出了什么事……”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那一定和摄政王脱不开关系。”楚识夏打断他的话,果决道,“你要把这个消息送出帝都,到云中去,这样你才能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程垣没料到她居然真的要以身涉险,瞠目结舌。
“如果我死了,没把血莲带回来。你就把我和沉舟送回云中,跟我哥哥说,我对不起他。”
——
陈家。
皇帝和东宫遇刺,虽然有惊无险,但摄政王还是进宫装模作样了一番。
楚识夏赶到陈家的时候,不偏不倚地在正门堵住了他。陈家的府兵纷纷拔刀,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怒目而视。摄政王抬手拦下了他们,饶有兴致地向她回礼。
“听说楚小姐护驾有功,身负重伤,这是唱的哪一出?”摄政王上下打量她,“我看你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陈太师,我们谈一谈,如何?”楚识夏颇有几分晚辈的谦恭,叫的却是摄政王在朝中的虚职。
“好啊,如果你有胆子进来的话。”摄政王笑笑,自顾自地走进了宅邸中。
陈宅的大门敞开着,披甲带刀的侍卫在两侧默立。灯笼一路蔓延着点亮,却照不透这宅子浓重的夜色。厚重木材削凿而成的大门,仿佛巨兽锋利的齿关。
楚识夏泰然自若地跟着摄政王走了进去。
两人在亭中围炉点茶,聋哑侍女乖顺地替二人斟好茶水,自觉地退了下去。
亭子里只余一老一小两人,风中纱帘起伏,茶香袅袅。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摄政王抚摸着瓷杯,神色晦暗不明。
“不是不敢,只是现在杀我,还不划算。”楚识夏端详着杯中茶水的颜色,处变不惊,“这么重要的砝码,可要好好利用才是。”
摄政王借着烛光观察楚识夏的眉眼,他只见过楚明彦短短几次,唯一的印象就是此人身体不太好。
楚识夏和楚明彦并不十分相像,楚识夏的眉眼更艳、更凶,浓而华丽得如同重锦织就的牡丹。但她侧首的模样、低眉的神情,却偏偏与记忆中孱弱的楚明彦一一吻合。
深藏的、内敛的杀机,藏在这对兄妹眉眼间转折的纹路中。
“你来找我,是想要血莲?”摄政王调转了话题。
“果然在你这里。”楚识夏的眼神冷了几分。
“当然在我这里,”摄政王笑得很愉悦,“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一直派人在监视你。”
他语气如此之坦荡,不过是拿准了楚识夏明知如此,也无可奈何。
楚识夏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地怀疑,毕竟需要用到血莲、用得起血莲的人少之又少,帝都医馆中找不到也是意料之中。
但其中有一家医馆,每月必进一批血莲,且从不对外出售。这种情况只有一种,那便是有人预订,且是个非富即贵之人,医治的还是不能见光的人。
“即便是医家,一生之中可能也没有机会用到血莲。这味药,杀人之效胜过救人。”
楚识夏条分缕析道:“你监视我,知道我让邓勉去找血莲,却立刻就知道我要救人而非杀人——那是因为你也知道灼心的存在,或者说,你养着九幽司的刺客。”
所以摄政王才对血莲如此敏感。那是他驯服烈马的鞭子、掣肘野兽的笼头,是他暗地里饮血的刀刃。
九幽司,举世罕见的刺客组织,人人皆戴银色鬼魅面具,千金可换人头,从不失手。
人人都称九幽司的刺客为“银面鬼”,刺客们只有死了,才能摘下那张面具。据说面具里混合着毒药,在面具摘下的瞬间就能将整张脸腐蚀殆尽,只剩白骨。
刺客的脸是不能被看见的。
十几年前,这个组织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连带着那味可恨可怖的“灼心之毒”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抢夺《观音大士图》的那个晚上,沉舟遭遇的正是九幽司残存的刺客。
“没错,这些刺客实在是很好用。”摄政王大笑出声,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说,“可惜不如你身边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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