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
摄政王坐在桌案前品茶,窗外的枯枝被积雪压断,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一帘又一帘的风雪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人重重推开,寒气长驱直入。
“父亲,太子放话给三皇子,说只要他再敢和我们陈家的子弟厮混,就打断他的腿,您知道吗?”长子攥着一封密报,恨得咬牙切齿,近乎咄咄逼人地问。
“我不是让你把东宫的眼线都撤了吗?”摄政王的眼神轻飘飘地从长子的身上掠过。
“太子已经有了二心,再把眼线撤了,他背着您阳奉阴违怎么办?”长子又气又急,口不择言道。
“你这个外甥不是傻子,东宫有没有眼线他能不知道吗?这句话不是说给三皇子听的,是说给你听的。”
摄政王冷淡地说:“凡事过犹不及,你的好儿子们贴不到太子身边,便去勾搭三皇子,来来去去惹出这么些事来,你觉得太子还能忍你多久?把人都撤回来。”
这是以退为进之计。
以太子的性格,此时适当地退让,摄政王百年之后,太子仍然会保陈家富贵平安。
但长子不懂,也不想懂。
他看着父亲从国舅一步步走到如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眼看大半个白氏江山就要改姓陈,膨胀的野心早已让他看不清自己。他要做的不是什么安稳守成的家主,而是下一个摄政王,陈家的尊贵荣耀要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
也许有朝一日,这个江山真的姓陈了呢?
“太子,他也不想想他凭什么能当上这个太子!”
“当啷”一声,摄政王将一盏热茶连同茶盏都砸在了长子身上。长子被滚烫的茶水一泼,冷风当头一棒,清醒了几分,惶恐地跪倒在摄政王脚下。
“管好你的舌头和儿子,”摄政王慢条斯理地斟了另一杯茶,道,“把你安插在东宫的人都撤回来。”
“否则后果你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长子喏喏点头,头也不敢抬。
“父亲,那楚家的小丫头……”
“滚出去。”摄政王云淡风轻道。
——
楚识夏听见檐下的风铃一响,推开窗便看见一个黑影掠过。
她下意识地去摸剑,秋叶山居四下里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亲卫发现异常。楚识夏有点疑惑,她本以为秋叶山居里最贵的就是自己的命,有刺客潜进来,不杀她——那就是杀裴璋?
楚识夏翻窗追了出去,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
整个秋叶山居里的人好像都不见了,雪片落在瓦楞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楚识夏的脚步声回荡在曲折的长廊里。随风摇晃的红色灯笼鲜艳如血。
楚识夏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先去推了玉珠的房门。房间里的被褥整齐,地板干燥,没有人闯入的痕迹。玉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太阳蒸发的雪水。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楚识夏又往裴璋的院子跑,路上经过了水池。
池子里的荷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毒死,好不容易清理干净,又入了冬。无数林立的黑色花梗支棱在水面上,把倒映的天幕戳得支离破碎。
池子里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修长,面朝下倒扣在浅浅的水边,身下不断渗出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个水池。这么大的出血量,是被割喉还是捅穿了心脏——又怎么会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在秋叶山居?
栽赃嫁祸和刺杀不成,种种阴谋从楚识夏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她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先到水边把这个人抓上了案。
这人的面目被淤泥糊住了,只露出一截被割开了伤口的玉白色脖颈。
楚识夏冷静地判断道,出手的人动作很快,刃口两指宽,一刀割下去直接看见了白森森的喉骨。这么深的伤口,必然不是从背后袭击,而是正面冲突对拼的时候,一刀砍落,没被直接斩首都算是祖上积德,才留了个全尸。
难道刚刚那个黑影只是为了把这具尸体抛到秋叶山居?这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秋叶山居里的其他人又去哪里了?
楚识夏确认自己没听到任何动静,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把整个秋叶山居的人都处理掉。
楚识夏抬手抹去这具尸体脸上的淤泥。
那双闭合的眼暴露出来,楚识夏愣了一下。楚识夏难以置信地抹去了整张脸上的淤泥,清晰有力的眉宇、笔挺的鼻梁、发青发紫的唇熟悉得令她战栗。
这是沉舟。
沉舟……死了?
楚识夏颤抖着伸手去扣他的脉搏,只摸到一片僵硬冰冷的肉体。
“大小姐……大小姐?!”
有人喊她。
——
明亮温暖的烛光瀑溅,刺得楚识夏眼睛生疼。她全身僵硬,艰难地挣扎着抬起手递到眼前。她的手上既没有池水也没有淤泥,只有一片涔涔冷汗,不住地发颤。
玉珠披着外袍坐在她床边,担忧地看着她。
“大小姐,你是不是被梦魇住了?你在梦里一直喊,怎么都叫不醒。”玉珠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有点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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