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砸了两个青瓷茶盏并红釉花瓶,才把这一屋子心怀不轨的人撵出去。浅金色的纱幔低垂,楚识夏在梦中不安地合着双眼,眉头微微拧起,呼吸灼热。
后窗忽然传来一声响动,玉珠眼神一凛,无声且迅速地扑了过去,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穿着宦官服侍的白子澈狼狈地趴在地上,冻得耳朵尖都红了。他翻窗的动作不甚熟练,好在玉珠方才摔摔打打的动静过于骇人,屋外蹲守的宫人才没有发觉异常。
“四殿下?”玉珠呆了。
白子澈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低声些,“我在外面守了许久,都听见了。你小声些。”
玉珠连连点头。
“汤药味道重,我带不进来,但我知道有的穴位针刺可镇热。让我看看她。”白子澈一边说一边来到床边,被雪水浸湿的鞋袜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从怀里摸出来几根银针,在楚识夏的指尖轻轻戳刺,挤压出血珠来。玉珠端详着白子澈的动作,心提得老高,也不由得疑虑,白子澈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还会医术。
白子澈看出她的疑惑,笑笑说:“我跟三皇子他们可不一样,生了病有人捧着哄着伺候着。就算病得快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更别说侍奉汤药了。没有药也想活着,就得想别的办法。”
白子澈低着头看向楚识夏的指尖,脸色却忽然变了。
那滴鲜红的血珠,竟然微微发黑。白子澈以针尖挑起血珠,拉出细长黏稠的一根血丝来。他把沾血的针尖往烛火上一燎,一缕细细的青烟升腾而起,伴着一丝酸臭的腥味。
玉珠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这是……中毒了?”白子澈神色严峻,“什么时候的事?”
“大小姐并未用过露和殿的汤药,家中所用的也经过层层查验……”玉珠飞快地回忆着,却猛地卡了壳。
不,不是汤药,而是更早。
是那枚青眼蛇胆。
楚识夏为她的手欠付出了代价。
“别急,如果真的是很迅猛的毒药,就拖不到今天了。也许中毒还不是很严重。”白子澈理清了思绪,轻声对玉珠说,“你照顾好你家大小姐,我回去想办法。”
玉珠却突然叫住他:“四殿下,此事绝不能让陛下知道。”
白子澈一愣,回头看着这个从前他并未过多留意的侍女。
若是寻常的病也就罢了,但蛇毒之凶险莫测,楚识夏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断送了性命。皇帝要是知道楚识夏危在旦夕,相信他很乐意让楚识夏顺理成章地死在太后宫里,以换取楚氏和陈氏的彻底反目成仇。
其中关窍,白子澈心中自然有数,却不想玉珠也有所思量。
白子澈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她在楚识夏身边耳濡目染,便点点头,要她放心,又从后窗翻了出去。
——
夜深人静。
烛花“啪”的一声炸开,惊散了白子澈浅薄的睡意。他强撑着精神又翻过一页医书,眼睛酸痛不已。
关于苗疆蛇毒的记载极少,且多年代久远、言辞模糊,青眼蛇胆更是虚无缥缈之说,连真假都未可知。白子澈翻找了大半宿,也没个头绪。
“四哥,你怎么还不睡觉啊?”六皇子揉着眼睛被吹云抱在怀里,懵懵懂懂地问。
“六殿下被吵醒了,一醒来就闹着要见殿下,奴婢实在哄不住。”吹云向他谢罪。
“外面出什么事了?”白子澈接过六皇子抱在怀里,心不在焉地问。
“露和殿有个太监跌进湖水里溺死了,可骇人呢。”吹云惊魂未定,又神神秘秘地说,“听人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位老人。说来也怪,那湖不远处便住着不少小太监,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呼救声。”
白子澈没放在心上,“也许是呛了水,没喊出声。”
六皇子缩在白子澈怀里,转着眼珠子看了两眼医书,一个字也看不懂,“四哥,这是什么书?”
“是医书。”白子澈耐心地回答他。
“四哥生病了吗?”六皇子很忧虑。
“是四哥一个很重要的人生病了。”
“为什么不看大夫呢?”六皇子天真地问。
白子澈只有苦笑。
太医院上到太医,下到学徒,个个都被太后的人盯得死死的,没有一个人能平平安安地进露和殿的大门。若白子澈此时去过问蛇毒之事,怕是会同时引起皇帝和太后的注意,弄巧成拙。
六皇子还在纠缠不休,拽着白子澈的袖子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白子澈点着他的额头,说:“哥哥在学画画之前,是想做一个大夫的。”
六皇子安静了。
“四哥的母亲是病死的。”白子澈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那是个很热很热的夏天,外面下着大雨,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大雨对面的人。她躺在床上反复地咳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咳出一口又一口带着血块的血。”
“连血都是黑的。”
其实那场病并不严重,只要吃一点药就好了。可是白子澈就那么和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直到她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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