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浓猩的血像是雨水一样泼溅在白子澈脸上,他被恐惧的羽林卫们挡在身后,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白子澈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也一点点变凉。
冲在最前面的孙盐顶着一个水手闯进了船舱,随后脚下的船只重重一晃。白子澈一把抓住船舷,那头两个放下小船的羽林卫被这一晃直接扔下了江水。
白子澈一抬头,不受控制的船只仿佛脱缰野马,头也不回地朝岸边山壁撞去。
“别管我,快跑!”白子澈瞳孔骤缩。
下一刻,山岳如同倾倒的乌云般袭来。整条船轰然被撕碎,从甲板一直碎到龙骨,像是被整条剖开的鱼。白子澈脚下忽地空了,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冲他扑过来的孙盐。
冰冷的江水从鼻孔直冲入肺,白子澈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幽蓝色的江水紧紧地包裹着白子澈,然而他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沉。
就在这时,一条胳膊从他身后绕过来,环住他的脖颈,强硬地把他带上了水。白子澈冒出水面的一瞬间便呛咳不止,趴在那人的手臂里大口喘息。
楚识夏一只手紧紧地箍着白子澈,一只手凫水往岸边游去。
——
东方既明。
岸边生起了火堆,浑身湿透的白子澈坐在篝火边瑟瑟发抖。落水的羽林卫陆陆续续地被救上来,一上岸便趴在地上疯狂往外吐水。还有好几个抱着木板在水上漂来漂去。
雪骢自己从水里游了上来,闲庭信步地在岸边踱步。
孙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楚识夏拧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抬起眼皮觑他一眼。孙盐脱了铠甲,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暴露无遗,低着头不敢直视楚识夏。
楚识夏把长发甩到颈后,捞起马鞭凌空摔了一下,爆响在岸边寂静的空气里回荡。
“属下有罪!”孙盐猛地伏在地上。
“你做错什么了?”楚识夏抬脚踩在他肩上,粗粝的马鞭划过孙盐背后的伤口。
“属下没能保护好殿下……”
楚识夏一鞭抽在孙盐后背,几乎立刻就撕出一条渗血的伤口。孙盐身子一颤,绷紧了肌肉,噤若寒蝉。
“你也知道你没有保护好殿下。”楚识夏冷冷地说,“你是羽林卫,也是殿下的讲武堂伴读,更是贴身护卫,当以殿下安危为第一而远胜其他。我让你带着殿下换船,轻重缓急你分不清吗,轮得到你逞勇斗狠?”
孙盐到抽冷气,低声道:“听凭大小姐处置。”
“我没有资格处置你,容后你再去向殿下请罪吧。”楚识夏冷淡道,“去帮他们救人。”
孙盐领命去了,岸边休息得差不多的羽林卫联系上了附近的官府,借来小船救人。
楚识夏走到篝火边,扔下沾血的马鞭,一层层往下剥衣服。她脱得只剩一两件内裳,便坐在火边烘衣服。白子澈清瘦的脸在火光下更显苍白,像是一揉就要碎了似的。
“你把药材、银两和医师另作安排,不是要先行一步,而是料到了陈伯言会下手?”白子澈问。
“陛下对你偏爱至此,傻子才不动手。”楚识夏感受到火光的温暖,脸色略略好看了些,漫不经心道,“此番南下,天高皇帝远,沉船、瘟疫、山贼盗匪,哪一个都能称得上是天灾人祸。即便有证据处理不干净,也进不了帝都的大门。”
楚识夏一肚子杀人放火的坏水,她以己度人,料到了陈伯言有这么一招。药材泡水便作废,白银打捞亦是费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楚识夏为了让损失降到最小,特意为陈伯言缩小了目标。运输重要物资的船监管严格,他们先行的船监管却稀松懒散。
陈伯言原本的打算是让船沉在水流湍急、地势险峻的猿啼峡,落水之人绝无活路。楚识夏一早便发现龙骨有问题,将计就计让船沉得更快。
“此处水流平缓,也并无险要。”楚识夏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孙盐能离开你身边不管,抱歉。”
白子澈摇摇头,把烘干的披风递给楚识夏。楚识夏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把自己笼罩起来,遮住了刺骨的寒风。白子澈这才抬头看楚识夏一眼,她莹白的耳垂被冻得透红,像是一粒红珊瑚。
披风将她的身材曲线遮掩起来,只留一截线条柔韧的脖颈,像是触手生凉的白玉。楚识夏摘了一捧野果,雪骢便低头凑去她的掌心里叼起野果啃食。楚识夏笑着摸了摸它的鬃毛,低头把火烧得更旺,玫瑰色的火光蒙在她脸上,有种幻梦般的美丽。
白马,白玉般的少女。
远处救人的呼和声缥缈遥远,像是另一个世界。
此间此境,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子澈放轻了呼吸,像是不忍打碎这一刻易碎的时光。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官道。”楚识夏忽然说,“六天之内,我们就能进入扬州境内。”
——
钦差一行人尚未抵达扬州,使团沉船遇险、船主并水手意图刺杀谋害的事先一步快马加鞭送达了帝都。
秦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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