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参军在驿馆门口蹲了五六天,也没等到白子澈和楚识夏。连程垣也不大出门,只是在院子里反复操练羽林卫,偶尔两人在门口碰上,程垣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点头、笑笑便过去了。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于参军终于忍不住拦下了程垣,“敢问程将军,齐王殿下已经前往滨州了么?”
程垣故作惊讶道:“齐王殿下和大小姐的行踪,岂是我等能过问的?”
于参军憋着一肚子火来,又憋着一肚子火走。程垣“砰”的一声把院门一关,扭头回房间里给楚识夏写密信。
——
扬州城,红梁坊。
楚识夏用一根簪子把头发盘到头顶,咬着根蘸朱砂的毛笔,手里抄着支兔毫,下笔飞快地在册子上誊抄粮价。白子澈坐在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打边记录数字。
不知过了多久,白子澈轻轻吐出一口气,说:“算出来了。”
楚识夏抬眼看他。
“扬州城的粮食均价是一百七十钱一石。”
“这是今天的价格。”楚识夏用朱砂笔在册子上一圈,道,“上个月的价格是一百二十钱一石,周边城镇被扬州城所带动,价格也从一百钱一石上浮至一百二十以上。”
自从灵帝驾崩后,大周正常的粮价常在七十钱到一百钱一石之间。
阳光从窗户菱格投进来,一束一束纤毫毕现,地板上堆满了演算的纸张、粮价记录的纸页。外间几个羽林卫相互依偎着打盹,雀儿在枝头蹦蹦跳跳的。
这是楚识夏和白子澈到达扬州城的第三天,他们已经在这间客栈里窝了足足三天。
扬州熟,天下足。扬州物产丰饶之名天下皆知,这也是此次楚识夏不直接从帝都调粮,而多携带银两南下的原因之一。
“一般而言,粮价上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战乱或天灾,粮食减产,粮价自然上浮。”楚识夏竖起第二根手指,“二是恶意囤积粮食,卖弄恐慌。”
“哄抬粮价,有违大周律令,”白子澈意简言赅道,“应天府可以直接拿人。”
楚识夏扔下两支笔,摊开双手道:“滨州瘟疫,大半原因在于饿殍遍野,尸体堆积而滋生疫毒。既缺医药,也少吃穿。即便拿人下狱,他们肯拿钱了事,也不会把粮食卖给我们。”
白子澈细细咀嚼着她说的每个字眼,察觉了一丝不妙,“我们?”
“帝都来的钦差和扬州官吏,对这些商人来说可不是一回事。”
楚识夏把一个杯子倒扣在桌面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在杯底,娓娓道来,“扬州商业繁荣,商贾和高官不可能丝毫不沾染。在他们眼里,扬州官吏和商人才是一伙的。就算我们以哄抬粮价之名把人抓起来,转头我们一走,扬州刺史立马就能把人放出来。”
白子澈认真思考后,说:“即便我们下令从扬州官仓里调粮,扬州刺史也会百般推脱,最后能要出来的粮食十不存一,根本不够用。最后还是得从市面上买。”
“倘若我们提及扬州粮价之事,扬州刺史一定会说,官商泾渭分明,不可以官威强压百姓,否则有失帝朝脸面。帝都虎狼环伺,个个都盯着我们,搞不好殿下还会吃个弹劾。”楚识夏又扣下一个杯子,缓声道。
“用钱的地方还有许多,不可全部砸在扬州。”白子澈摇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楚识夏扣下第三个杯子,“江南六州,唯独扬州粮价飙升,又是为何?”
白子澈想了想,说:“因为有恃无恐。”
扬州粮仓颇丰,以一己之力养活整个江南不成问题。扬州每年的赋税都是交得又快又足,扬州商人将上上下下的关系打点得再妥当不过,不负其八面玲珑之名。
“就是因为有恃无恐,”楚识夏沉声道,“是因为钱,也是因为权。才让他们在此危机之时,也不忘作壁上观,大肆敛财。”
“若解此题,当先从这里下手。”楚识夏抬手点了点第一个杯子。
“离间扬州高官和商人的关系?”白子澈挑眉。
“殿下天潢贵胄,何须这么麻烦。”楚识夏笑笑,说。
——
扬州刺史府。
于参军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高声道:“这都多少天了,便是走也该走到扬州城了。陛下怎么会让这种孩子来办此等大事,这不是置百姓于水深火热而不顾吗?”
刺史给他倒了杯茶,安抚他道:“兴许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还没到扬州,就先在江上沉了船,走旱路又出了事,莫非这殿下与扬州八字不合么?”于参军气疯了,口不择言道。
“哎,慎言!”刺史拢着袖子,一脸老好人、受气包的模样,“殿下和大小姐久居帝都,也许是被扬州风物所吸引,在路上耽搁了时辰也说不定。”
于参军怒火更旺,更难听的话还没喷出来,便见长史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钦差到了。”
刺史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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