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和沉舟走回书房,却没见到楚识夏人影,只见白猫被一条粉色缎带绕在脖子上打了个圈,系在桌脚上。这猫跟着沉舟野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个,连扑带咬地撕扯缎带,却无功而返。
玉珠无奈地苦笑,“有时候觉得大小姐成熟得不像十七岁,有时候又觉得她还是那么孩子气。”
沉舟割断了缎带,白猫立刻凑到他手边蹭他,喵喵喵地叫嚷起来,像是告状。玉珠关上书房的窗户,雨前的风带着泥土的腥味,吹乱桌案上的书。
沉舟却看向铜盆里的灰烬——纸张焚烧后的灰烬,被风吹散得差不多了。
“长乐去哪了?”沉舟脑中某根神经无端扯紧了。
“不知道,兴许是在闹别扭吧。”
玉珠整理着桌案上的书信,絮絮叨叨地说:“你既然铁了心不回去,就让让她吧,好叫她安心。你不知道她这一年多,觉都睡不安稳。有此梦见你被人割了喉咙扔在水塘里,隔天就叫人把秋叶山居的莲花池填平了。”
“你过得辛苦,她过得也不好。”玉珠顿了下,说,“你们两个这又是何苦呢?”
沉舟没说话,对着铜盆里的灰烬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起身在书房的门窗上摸索起来,不多时便在窗棂上摸到一点痕迹,很深,是飞镖扎出来的,颜色尚新。
楚识夏指使玉珠把他叫过来,却在此期间收到了一封密信,出门赴约——不对,铜盆没有余温,猫也是楚识夏早上抱走的,书信不是临时收到的。
楚识夏是故意把两个人支开。
什么人是沉舟和玉珠都会激烈反对她拜访的?
沉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起身,冲出门去。
——
满街寥落的商户纷纷关门掩窗,以躲避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滨州的屋檐往往比其他地方长出一截,以免雨水被风吹进屋内。楚识夏敲响了一家落魄茶馆的门,房门应声而开。
茶馆里点满了灯,明亮如白昼。楚识夏轻易便可看清二楼栏杆上的三个人,还有楼下正中间端坐的白衣中年男子。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招手示意她坐。
“久仰大名了,楚大小姐。”男子道,“我姓洛,单名一个‘释’是九幽司洛氏的家主。黑暗是刺客最好的武器,我以明灯待客,还望楚小姐能领会我的诚意。”
楚识夏不置可否,心平气和地在他对面坐下,闻到一阵清淡的茶香,“好茶。我以为江湖人很少喝茶,都是喝酒居多。”
“是因为剑圣吧?”洛释提起这个九幽司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字也波澜不惊,“李卿白剑术独步天下,他爱酒和他的剑术一样出名。”
“找我来有什么事?”楚识夏不愿和他打机锋,直截了当地问,“山鬼氏要杀我,你们却肯救我,别告诉我是因为沉舟,你们才起了恻隐之心。我知道你们刺客不长这玩意儿。”
“你似乎对我们很有敌意,因为沉舟?”洛释拢着袖子,笑得令人如沐春风,“那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太叛逆。若不是李卿白和你,他会过得比现在更好些。”
楚识夏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当我是傻子么”。
洛释却不为所动,自然地往下说:“在九幽司,沉舟这样有天资的孩子会活下来。杀人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明白痛苦、恐惧和求不得。如果不是李卿白把他带走,沉舟根本不会为自己的冷血而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更加不会为谁畏惧死亡。活着,有的时候本身就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不愧是当家主的人,说话跟唱曲儿一样。”楚识夏皮笑肉不笑道,“这种好事,你自己怎么不先上?说白了,就是缺心眼的木偶,你管这样叫活着?”
洛释颇为遗憾地叹息,“你不认可,我可以理解。儿时种下的观念会伴随人的一生,如你,如沉舟。”
“如果你今天叫我来,只是为了和我讨论沉舟,那就不必了。”楚识夏冷冷地说。
“确实是为了和你讨论沉舟,也不止是沉舟。”洛释话锋一转,“你已经见过山鬼氏的人了吧?”
楚识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刻薄地点评道:“阴损有余,勇猛不足。我以为只有打仗的人才会用车轮战,刺客都讲究一击必杀,没想到还有这么简单粗暴的刺客。”
洛释对这番精准的挖苦表示赞同,欣慰地说:“九幽司本分南北两部,山鬼氏统领北方,洛氏统御南方。但更久之前,我们其实是一家人。在李卿白捣毁洛氏多个据点之后,我们不得不休养生息。”
楚识夏不置可否,心想我师父当时怎么没把你们一锅端了。
“如今山鬼氏想要统一九幽司,首要任务就是剿灭洛氏的势力。十鬼陨落,只剩下一个霜衣和沉舟,却依然让山鬼氏在江南不得寸进。为了破除当下的局面,山鬼氏找到了新的倚仗。”
楚识夏眼皮一跳,无端地想起夺取《观音大士图》的那个夜晚,从陈家追出来的九幽司刺客——那时洛氏和山鬼氏尚未撕破脸,双方仍然共用银色鬼面具,但既然在北方,多半是山鬼氏的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