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沈侍郎的儿子被揭发科举作弊,殿试题目泄露;沈侍郎弹劾庄首辅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沈侍郎的儿子枉死大理寺狱中,大理寺卿自请卸任。”
楚识夏走到霍文柏身后,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都是小事,不必你操心。”
霍文柏精神疲惫,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转头迎上楚识夏温煦的目光,不由得笑笑。楚识夏鲜少对人温声细语,说话每每心怀不轨、夹枪带棒,每一个字符都带着目的。
“你今日心情不错。”霍文柏说。
“陛下早就想整治摄政王和庄首辅,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我们只要浑水摸鱼,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大到不可遮掩。这些肮脏的手段我很熟练,你还是别听了。”楚识夏貌似商量,实则是安抚。
霍文柏却摇头,问:“这里面,哪些是你的手段?”
白子澈干咳一声,说:“沈侍郎弹劾庄首辅,是我撺掇的。”
“沈明是我派人杀的。大理寺卿动手太慢。”楚识夏轻描淡写道。
霍文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客观冷静地评价道:“只是弹劾,还动摇不了首辅根基。他身居此位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弹劾的奏折。陛下只是打压他,却从未更换他,是因为什么?”
白子澈接话道:“因为很难找到能与摄政王抗衡的人。”
楚识夏出言打断,说:“但是现在有了。”
霍文柏静静地看着她。
“裴家宣布效忠陛下,六皇子永不为储,绝不做第二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裴次辅资历名望在前,推行新政在后,是新任首辅的不二人选。”楚识夏斩钉截铁道,“这是陛下打在内阁的第一根钉子。”
良久,霍文柏笑了,笑容轻松惬意。他轻轻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可,眼中是止不住的疲惫。
“墨雪,你比我做得好。”
“你好好休息。”楚识夏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还要回家。”
“回家?我没有脸回家。”霍文柏低低地咳嗽两声,说。
楚识夏和白子澈都绷紧了神经。即便双腿残疾,霍文柏也常常端坐,腰身挺得笔直。但此刻,他仿佛力竭一般蜷缩在毛毡铺陈的椅子里,脊背坍塌,呼吸深深。霍文柏落在空地上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仿佛那片金色的阳光中有什么令他沉迷的景象。
可那里确实空空如也。
“我昨夜,梦见文卿了。”
楚识夏的手猛地一颤。
在楚识夏辗转难眠的夜晚中,楚识夏也总是恍恍惚惚地看见霍文卿的影子,在月下仿佛一潭泠泠的清水。每当想起霍文卿这个名字,楚识夏的掌心就翻涌起灼热——那是霍文卿的血留下的烙印。
“文卿和我说,她这里疼。”霍文柏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声音轻而低微。
霍文卿是自戕而死,但楚识夏从未给霍文柏描述过她惨烈的死相。但霍文柏的描述是那样清晰准确,仿佛霍文卿用那根凤凰步摇刺破心脏的时候,他的魂魄正漂浮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楚识夏感觉到有一只手正在缓缓收紧,要捏碎她的喉管,空气一点点被挤压出来。
“文卿从小就倔强,她年纪小,又要强,读书写字都比堂兄弟更用功努力。江南的冬天湿冷,她在冰天雪地里晨读,把自己的手弄出一块一块的冻疮,却从来不喊疼喊累。”霍文柏的唇色苍白,尾音轻轻地颤抖着,“她一定是太疼了,疼得忍不住了……”
别说了。楚识夏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她没有说,她只是安静地聆听霍文柏的字字句句,心脏缓缓滴下鲜血。
“大哥从小就最笨,也迟钝,最不会安慰人、照顾人。”霍文柏腼腆地笑笑,说,“文卿有什么事都是偷偷告诉我。大哥从来就照顾不好她。说起来很娇气,但我妹妹也才十七岁,可以理解,对不对?”
楚识夏的喉间带着血腥味,点头,说:“对。”
霍文柏又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看向阳光下的空地。楚识夏的心脏狂跳起来,肋骨被捶得轰隆作响。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前世,油尽灯枯的楚明彦便是这样痴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雪地,然后枯坐一夜,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呼吸。
楚识夏猛地站到霍文柏面前,霍文柏困惑地看向她。
“二公子,你看到的,不是霍长公子和文卿小姐。”楚识夏残忍地打碎他的幻想,说,“他们已经走了很久,灵柩是霍建安先生亲自扶回江南的。”
霍文柏剧烈地一颤。
白子澈不忍心地拽了一下楚识夏的衣角,让她别再说了。
“你还要回家,你要活着,你不能死在这里。你的父亲还在江南等你,你的学生还没有成就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你不要……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楚识夏半跪在他面前,握着他没有温度的手,说,“你是将来的帝师,你还要亲手为你死于权力阴谋的兄妹讨回公道。”
霍文柏的目光渐渐明晰,几欲破碎。
“这不公的天地,这腐朽的帝朝,非你所愿,非你栖身之地。”
“所以,不要睡。不要沉溺梦境的幻影。”
“逝者已矣,而你,还有未竟之功业。” 「明天加更,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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