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种字体时的“陆沉珠”是无忧的、快乐的、自由的……她见过世界的广袤,看过高山,路过低谷,还随着师父去过浩瀚无边的海洋。
也只有那个时候的“陆沉珠”,才能写出这么洒脱的字。
后来陆沉珠的字体变了,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之感。
再后来陆沉珠手断了,行不了医,也写不了字。
她屏住呼吸,将这一叠信拆开,一点点阅读。
她明明是局内人,却像一个局外人般,冷冷看着信中的一切……最初是两小无猜,然后是情意绵绵,再是私定终身……最后是一封遣词造句极尽侮辱的“绝缘信”。
信里面的“陆沉珠”说,何记淮区区一个大夫根本配不上她相府嫡女的身份,说他从前卑鄙诱骗她,她现在已经清醒了,让他不要痴想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要与他一刀两断等等。
还说他要是识趣,就不要再来找她,否则休怪她手下不留情,让她爹爹寻个由头,将魏南何家统统投入大狱。
何家所有人的性命在她眼里,只是蝼蚁罢了。
等陆沉珠将所有信看完,一个贪图富贵、水性杨花、不守礼数、厚颜无耻的女子形象跃然于纸上。
她毫无教养私定终身在先,为了要嫁给白守元,又抛弃情郎在后。
这等狼心狗肺的女人,任谁看了都要“啐”上一口。
陆沉珠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指尖轻轻摩挲信纸。
她想,他终于明白上一辈子的何记淮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她了,仿佛她是世上最卑贱的东西,肮脏又污秽。
在何记淮心里,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不惜一切哪怕献身也要黏着白守元,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毕竟,他想护她如“珍宝”,她却对他不屑一顾,只想成为别人脚边的烂泥,去跪舔白守元。
贱不贱啊?!
而这一辈子何记淮想找她谈一谈,恐怕是因为她解除了和白守元之间的婚约吧?
所以他又一次燃起了希望?
陆沉珠眼神很冷,冷得彻骨,幸而此时何记淮走了,否则她只怕会把他肋骨都打断。
“狗东西。”
上一辈子他但凡信任她一点,或者不信任也没关系,来当面质问她也成。
他凭什么直接给她定“罪”!
而且不爱他、舍弃他、唾骂他就是“死罪”吗?!
他算个屁!!!
还有这个仿写信件的人,只怕和冒充白守元笔迹写“请柬”的是同一个人吧?甚至上一辈子她最后收到的陆丞相夫妇的“来信”,也是出自她之手。
知道她的字体、白守元的字体以及陆学屹的字迹,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陆沉珠深吸一口气,将信件一封封叠好,重新放入怀中,起身准备离开。
店小二傻眼了,“公子,可是菜不合你的胃口?”
怎么一口不吃就走了啊?
陆沉珠随手丢下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本公子赶着去报官。”
报……报官?
……
大盛上京城,天子脚下,繁花似锦,并无宵禁(1),哪怕已经到了衙门下职的时候,上京城府尹为了“政绩”,做出了亲民爱民的好形象,哪怕是入了夜也能击鼓鸣冤。
陆沉珠先是回了一趟督公府,换回女装,然后便径自出门了。
那气势汹汹的神情,吓了于步欢一大跳,等他回神时,陆沉珠早就不见踪影了,他只能找上大冤种,啊不对,大救星九千岁。
“快!去找找我们家小沉珠!你若不去我就不帮你治疗了!”
柳予安:“……”
他可能上辈子真的欠了他们叔侄二人吧?
柳予安放下手中秘本,喊来无尘、无心,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回禀督公,陆小姐好像朝着长安街去了。”
于步欢愣了:“长安街附近都是衙门,她去哪干什么?”
无心暗忖你是师叔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
“不行,我要去看看。”
于步欢转身就要走,被柳予安示意无心、无尘拦了下来。
如果陆沉珠真的去了什么衙门,以于步欢的脾气,指不定要干嘛呢。
柳予安轻轻揉了揉鬓角,道:“放心,有人跟着她,不会让她吃亏的。”
“真的?”
“当然。”为了安抚于步欢的情绪,柳予安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道,“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看看这是什么药丸。”
于步欢接过随手一嗅,脸色震惊道:“你不是太监吗?你要我们宗门的生息丸干什么?这对你没效果啊!都没有,你壮什么阳?”
无尘、无心:“……”
此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柳予安嘴角微微抽搐,冷声道:“不是本督公吃的,是陆沉珠。”
于步欢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道:“你说……小沉珠?!”
“是的。”
于步欢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猫,勃然大怒。
“你放屁!我家小沉珠好好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作甚要吃生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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