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童大郎写来的信,徐平放在案上,问在面前站着的范祥:“通判,你怎么看?”
范祥道:“童大郎来的信里面说张元并不在印的钱如何像朝廷的钱,如何精美上面下功夫,而只是要多印多用,花到那些不知外面世事的山里人和心存侥幸的人身上,下官以为如此做极难应对。正常的人,朝廷严加管控,自然会心里绷上一根弦,防着假钱。可张元看准的这些人,你怎么防都是没有用处的,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假钱骗。”
“那通判觉得,张元如此做,哪些人会被他骗?”
范祥想了一会,道:“下官觉得,一些大山里的蕃落,还有州县城里的牛鬼蛇神,是最容易卷进这里面去的。那些专门钻营、不事生产的城狐社鼠,自然可以重法惩治,而山里的蕃落,却不好下重手。州里不但不好下重手,还要尽力帮着他们减少损失,不然恐失人心。秦州治下番汉杂处,本来就多事端,失了人心愈加麻烦。”
徐平点了点头:“不错,此事难就难在番贼的这手段大多都会用在蕃落身上,只怕还有远方来秦州贸易的番商客人。其实真正朝廷治下,番贼的这手段不足为奇,什么天下的傻子尽够多,这种奇谈怪论也只有张元这种不循正道、只会投机钻营的小人才想得出来。天下自然有煌煌大道,大道直行,什么阴谋诡计都不足一提。我们禀王命、治地方,只要事事为百姓着想,他这种小聪明完全无用武之地。我们不能保证没有人不被他骗,但却能够做到他即使骗到了人,也鸡飞蛋打,没有半分收益。只要上心,严控地方,做到这一点当然不难。所以应对此事,难处还在治外蕃落和外域商贾身上。蕃落应对不当,则失番胡人心,外域商贾应对不当,则秦州这种商贾云集的局面无法维持。”
范祥拱手:“大府说的是,下官谨受教。朝廷编户齐民、直接管下的地方,下官心里已经有了腹案,无非各村保甲联防,什么妖魔鬼怪都无计可施。至于蕃落和番商——”
“这样吧,朝廷治下的地方由秦州来管,行番法的蕃落和来秦州的番商,由蕃落使和都护府的机宜司来管。便暂定一个规矩,秦州只管朝廷所辖地方,其余事也如此,如何?”
范祥道:“大府如此决定甚是妥当,下官遵命!”
徐平管军,身份是陇右都护府的都护,管民则是秦州知州,模糊的地方是非朝廷直接治下的蕃落地区和秦州之外的其他各州。都护府初立,民政上用什么官职朝廷依然没有定下来,陇右的其他各州现在实际处于自治状态。蕃落地区倒还好,有刘涣这个陇右招安蕃落使在,当时设这个官的时候不伦不类,现在让他隶于都护府下,倒是正好补上空缺。
大府用以称帅府知州,设了都护府之后军政分开,范祥是秦州所属官员,自然如此称徐平。而都护府这一条线下,才会称徐平为都护。这两者之间,还有许多空白。
范祥出去,徐平一个人想了一会,唤过一个兵士来,让他们招刘涣和谭虎到官厅。
两人到来行礼如仪,徐平拿起案上的信给他们看。看过信,刘涣道:“这个张元,真是异想天开!世间事若是如此容易,朝廷又要我们这些人来做什么!都护,此事必须要重挫番贼,以儆效尤!若是这次让他们成事,不说损失多少,我们倒要被番人耻笑!”
徐平点了点头:“我们与番贼作战,是王师北来,吊民伐罪,很多歹毒的手段我一直不想用,以免失了人心。张元这厮搭上昊贼,臭味相投,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没奈何,只好以毒攻毒了。秦州治下,已经并帐为村,连村设寨堡,只要再加上保甲互保,番贼的这种雕虫小技没有用处。现在担忧的就是蕃落和远来的番胡商人,若是不管,秦州作为陇右商贸重地的地位只怕会受到打击。在这件事上,保他们,就是何秦州。”
刘涣想了想,道:“都护,要不我招集周边蕃落到秦州来,把这事明讲给各蕃落的首领听,让他们严加防范!只要首领看住了,下面蕃民哪个敢收来历不明的钱!”
徐平摇了摇头:“不行了,世道变得太快,现在的蕃落首领哪个还能跟几年前一样,在本部说一不二。只是明示他们,我们撒手不管,是不行的,倒是真出了事,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在推卸责任。这种事情就跟打仗一样,必须以攻对攻,把他们正面击溃!这样,我们分两步,来对付番贼的这一毒计。刘涣,你让各蕃落选送人手到秦州来,记住都要青壮且头脑灵活,最好曾经在外走动过的,我们教给他们怎么认真钱假钱。而后揭榜各蕃落,对用假钱、收假钱的的人开出赏格,不吝重赏!跟番贼相比,我们最强的地方在哪里?就是钱多、粮多,用钱堆也能堆死他们!蕃落选出的来人到了秦州之后,我们除了教给他们认真钱假钱,还要编以部伍,同气连枝。再让他们隶各巡检使之下,一旦发现,立即出重兵捉拿!蕃人爱财,此间关键是蕃人的赏钱,切记不可与巡检兵马一起发放,更加不允许由巡检来决定,一旦发现有巡使官兵贪没蕃人钱财,即予以严惩。发放赏钱,由你和属下的官员来做,若是人手不够,再从秦州城里招募一些官吏,纳质院里的人就可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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