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在灵州斩元昊以下大小首领六十余人,其家属迁往内地安置,党项反对归附的最大势力由此剪除。第二日,以宁令哥为告罪使,许怀德护送,带剩余的党项官员进京请罪。
许怀德在西北已无作为,给他这一样机会,体面地解职回京,对他好,大家也有一个交待。徐平要动手整编清远军的数万禁军主力了,与陇右军混编,重组几只大军。
等到阴山之战后,陇右军的主力还是要留驻在那里,与契丹对峙。而重新整编过的西北禁军,则会配合朝廷政策前去河西,把河西和河湟一带郡县其地。现在河西的党项驻军大多观望,愿意归附大宋朝廷的有,也有倾向跟当地势力联合自立的。
大战结束了,以后会以低烈度的小型战事为主,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才能结束。西到玉门关,北到黑水监军司,河西广大的土地既然由党项打了下来,便就不能再让他们独立。
禁军还无法配合陇右军打大仗,小仗对他们来说是合适的。在战争过程中,逐步用新的军制进行整编,把原有的禁军消化掉。仗打着,新编练过的禁军有军功,能够吸引优秀将领加入进来,慢慢把旧的禁军抽空。
料理了灵州的事情,徐平继续统大军北上,数日之后在怀州渡过黄河,兵临兴庆府城下。随行的野利旺荣派了亲信李文贵入城,让城中的党项残军归降。
元昊已死,宁令哥去了开封府,嵬名族的几位首领与元昊一起被斩于灵州,此时兴庆府群龙无首。最后把野利皇后请了出来主持大局,举城而降。
城外帅帐,徐平和吴遵路居中而座,让谭虎把刘兼济请来,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
让刘兼济坐下,徐平沉吟了一会,才道:“明日,你带本部六千人,与我和吴经略入城。”
刘兼济叉手应诺,想了想,又道:“都护特意招末将,想来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徐平点了点头,看了看吴遵路,才道:“不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传言,你的兄长刘平太尉,在三川口一战中并没有战死疆场,而是陷身贼中,被关在兴庆府。”
刘兼济沉默了一会,叉手断然道:“家兄尽忠为国,当日必在阵前战殁,其余皆是谣言!”
徐平叹了口气:“我找你来,是因为有确切消息,刘太尉和石太尉确实在兴庆府。朝廷以为两位太尉战殁,只是猜测,现在看来猜错了。”
见刘兼济一句话不说,脸色憋得通红,眼眶开始湿润起来,徐平道:“我已问过野利大王,两位太尉虽然陷身贼中,但气节不失,并无大错。当日刘、石二人陷入番贼重围,力竭被俘。两人当时大骂番贼,想求一死以全名节。但贼人没杀他们,而是带回这里,关押至今。宝臣,苏武牧羊,传唱千古。两位太尉不惧威逼,无视利诱,并无对不起朝廷的地方。现在有些难办的,只是朝廷依二人阵亡,当时封赠厚赐有些尴尬。”
徐平明白现在刘兼济的心情,知道兄长未死,当然喜出望外。但三川口战后,朝廷急于鼓舞人心,宣布刘平和石元孙阵前战死,封赠超格,家人也得到厚赐。刘兼济这两年在几位统军大将之中,一样的军功他升得总是要快一些,也有补偿刘平之死的原因。现在突然听说两人并没有死,朝廷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刘兼济也有些尴尬。
这事情怪不得刘平和石元孙,两人陷入重围,其他将领见死不救,最后力竭才被党项人俘获。被带到兴庆府后,两人没有投降,一直被关押居住。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刘平和石元孙并无大错,惟一能够被人指摘的就是没有阵前战死,做了敌人的俘虏。在徐平看来,他们总比那些临战逃跑的将领强得多。两军交战,千军万马之中,或者受伤,或者力竭,怎么能够以生死来论呢?
然而,这是一个讲究气节的年代,阵前不死,陷入贼中,已经是无法饶恕的错误,甚至可能永世不得翻身。明白了这些,才能明白为什么当日任福面对绝境要自杀。惟一死可以名志,陷身于贼哪怕受再多的苦,也是无法洗刷的污点。
刘平和石元孙未死,其实以前就有传闻了,几位沿边帅臣都得到了风声。徐平的选择是不闻不问,他们死与不死,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范仲淹选择了为两人辨护,认为他们有星夜救援、力保延州不失之功,有并力杀贼、血战到底之劳,惟一的过错就是没有死于王事。小错不足以掩大功,以后可以不再重用,但也不需过于苛责。但朝廷里以宋祁为首的台谏言官,除个别人认为要就事论事,其他人的选择是不承认传言,一切都以两人战殁沙场为惟一事实。不管他们死没死,天下都当他们已经死了。
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咸平年间康保裔力战无援,没于契丹,朝廷以他阵前战死而厚赐其家。实际上康保裔降了契丹,而且位高爵显。朝廷为了保存颜面,一直当康保裔已经战死,所有关于康保裔在契丹的消息都被封锁。并且康保裔的后人,一直都被重用,完全是当忠臣之后来对待的。稍后降契丹的冯从顺、王继忠等人,也是照此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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