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冢的时候,太阳高挂,离着天黑还早。
走出十里之外,谭虎长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现在算是平安了!”
徐平道:“怎么,你难道怕我们在帐里打斗,拼杀起来?”
“现在大军对峙,两国剑拔弩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帐里只有四人,都护和经略都是文臣,若是那个番人一时性起,打斗起来只怕要吃亏!”
徐平大笑:“我自出仕不久便就统兵,马上弯得了弓,步战持得了槊,耶律仁先要动手未必就奈何得了我!而那位刘学士,铁定是不如范经略了!”
范仲淹一起笑,最后道:“不过适才在军帐里,担心还是有的。现在契丹不利,谁知道会不会兵行险着,在兵马里藏些死士,取我们的性命。不过都护说得对,我们是朝廷统兵大将,若是连这种地方都不敢去,岂不是羞死了人!”
徐平微笑,没有答话。范仲淹的担心没有错,但也只是担心而已,实际远没有那么凶险。契丹立国比大宋还早许多年,早已经是一个正常帝国,不是北方游牧部落作风。正常国家行事,这种谈判的时候怎么会弄险?对于主事的人来说,失败了不必说,很可能当场就没命。就是胜利了,失了帝国脸面,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双方参与谈判的人,都位高权重是不错,但终究是臣子,就是当场杀了又有什么用处?无非是让局势恶化罢了,改变不了结果。这次带兵只是仪式上的,并不会有哪方主动在这个场合动武。
又走了一会,谭虎彻底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都护和经略与那两个番人谈了数个时辰,最后还是要打一仗。既然要打,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只管列阵交锋就是了!”
“你这话就不得要领了,打仗有许多种打法,总要划出道来。哪怕就是街上的泼皮放对,开打前都要讲明,今天是点到即止,还是不死不休。两个大国对阵,就更加要把话讲明白了。不讲明白,契丹哪里敢轻易开战!当年在澶州城下,契丹占尽上风,犹自损兵折将,不得不退兵。如今在丰州,再是那个打法,你觉得最后结果会如何?”
谭虎点了点头,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这次谈判其实定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打,打之前先划出一个双方认可的范围来。就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先讲好点到即止,不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之战。打完了,按照最后的结果,双方划地盘谈条件。难听一点,跟街头混混抢地盘颇有些神似之处,道理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内容不同罢了。
想了好一会,谭虎又问:“既是本朝占尽上风,那为何都护不直接统大军,攻下丰州之后东进,夺了云、朔两州?若是顺利,连幽州一起夺回来也不一定!”
徐平笑着摇头:“哪里能够那么简单!能做到那样,还在这里等契丹国主来,我早统大军到云州去等他了!在丰州战契丹,最多他们能派过来三十万大军,而到云州,这个数字少也要翻上一番,多到近百万也说不准。我们现在占尽上风,前进三百里就化为乌有!”
三五百里山路,对大军来说足以让主客易势。攻到云州城下,宋军的补给线拉长,契丹的补给线缩短,优势就到对方那里去了。若不是如此,防守方经常用的诱敌深入,岂不是白废力气。到了云州,不但是补给线双方优势互换,契丹的动员能力大大加强,山后数州加上北方部落的兵力都可以动员起来,幽州可以就近支援,三十万变成百万并不夸张。
一个国家的底蕴不能小看,契丹不是党项可比。对党项,精锐一失,全国崩溃,契丹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别说丰州,就是攻下燕云十六州,契丹也依然能够撑得住。
最终出现这个结果,就是进攻云州徐平力有未逮,到丰州决战契丹同样力不从心。只能够比划一下,点到即止,得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结果来。
回到云内州,徐平招来张亢和王凯,与范仲淹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站到地图前面,王凯指着双方的兵力布置道:“依卑职估计,契丹到丰州来争地,极可能是兵分两路。一路走德州威逼振武县,一路沿九十九泉到丰州,来夺我云内州。而中军可能驻于白水泺,居中侧应。故契丹来的兵马,当在二十万之数。”
徐平问身边的范仲淹:“经略看来,契丹人会如何布置?”
“应该是兵分两路,只是会一路虚,一路实。虚的一路守,实的一路攻。”
徐平点头:“振武险城,正当群山之口,易守难攻之地。前些日子曹将军占住了各处山口,立了城寨,已是固若金汤。契丹大军要从那里来,极是艰难。是以此次交战,契丹当是出大军到丰州,来攻我云内州。监军说的不错,想来应是二十万之数了。”
张亢道:“我也是如都护这般想。契丹应是分兵数万去守德州,以防从我军振武县去断他的后路。主力过九十九泉,到丰州,来争云内州。契丹国主极可能自将十万兵马,驻于白水泺,居中策应。不管哪路出了意外,都不失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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