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看着少女,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当年把刘小妹从竹筐里救出来,隐约之间好像也是这样。不过眼前的少女虽然与当年的刘小妹差不多年纪,却没有刘小妹的神彩。当年那个满是伤痕的少女眼中对生命的热爱,让徐平念念不忘,多少年过去了都如在眼前
。
平静了一下心情,徐平走上前去用柔和的声音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少女看着徐平,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身体侧着,好像随时要躲开一样。
“你是谁?”少女看了徐平好一会,才警惕地问道。
徐平微笑着说:“我叫徐平,是蔗糖务的提举,也是邕州的通判。”
“那你是不是太平县里最大的官?”
徐平怔了一下,这少女问的稀奇,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不过不管从哪个方面说,自己都是太平县里的第一把手,对少女点头:“是的,无论是蔗糖务还是太平县,我都还能做得了主。”
听见这回答,少女的身子一下缩了回去,满眼都是警惕神色,声音也变得尖起来,好像受到了惊吓:“这里是太平县,最大的官不是姓段?知县不是皇帝派到地方最大的官?你怎么姓徐?”
徐平愣了一下,县里最大的官是知县,知县是段方,这少女的罗辑好清晰!可谁告诉你说县里就不能有比知县更大的官了,开封县和祥符两县的管辖范围确实不包括皇宫,皇宫刚好是他们两家中间的空白。但两县里还有开封府,还有一大堆的朝廷官衙,比知县大的成千上百呢!
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徐平才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我跟你说,这话听着有道理,实际上实在偏颇太多!邕州城也算是宣化县管,但知州怎么也比知县大吧。你说是不是?”
“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要进太平县最大的衙门,找最大的官,那官是姓段的,我有信要交给他!”
徐平见少女又害怕又坚定的神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好。怎么有人会认这种死理?谁说县里最大的衙门就是县衙了,开封最大的衙门还是皇宫呢!
见少女已经对自己充满了警惕,不像是能够解释清楚的样子,徐平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要找的是本县知县段方,不过交待你的人大概也不了解这里,太平县里最大的衙门不是县衙门,而是我这里的提举司。这样吧,段方到邕州城里办事,几天之内也回不来,不过他有个女儿在我衙门里,我把她叫过来,你把信交出来好不好?”
“是不是叫段云洁?”少女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
徐平点头:“不错,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一下。”
叫段云洁当然不用徐平去叫,他是穿着一身甲胄难受,大热的天身上都出了几回汗了,趁这个机会回去洗洗换了衣服。
吩咐了兵士去找段云洁,徐平则回自己的住处换衣服。
秀秀正坐在门前做针线,自从黄从贵伏诛,秀秀正常了许多,生活中的事情都能自己料理了,不会再无端端地捅出篓子来。但依然极少笑,性子一下子恬静下来,人也勤快了,慢慢徐平的衣食住行又被她接了过去。就像当年在中牟的庄园里,秀秀又成了徐平贴身知冷知热的小丫环。
以前秀秀疯闹的时候,徐平烦了就想秀秀像以前多好,不管自己什么事她都给照顾得好好的。现在秀秀真地像她小时候一样了,徐平却又觉得身边沉闷下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管是好的坏的,人一习惯了就不容易接受改变,秀秀的改变又实太突然,哪怕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徐平一时半会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
见到徐平秀秀忙站起身来行礼,把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跟着徐平回到房里帮着除了戎装,又把他换洗的衣物拿来。
秀秀出了门,徐平在房里草草地洗了一下,去了一身的汗味,换了一身宽松的襕衫,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个时候想起刚才的少女来,徐平明白只怕带来的不是什么军情,更可能是与段方和阿申的事情有关。阿申被黄从贵带到甲峒,之后一直被扣押在那里,徐平以邕州官府的名义交涉几次了,甲峒却死活不放人。
要说阿申身份多么重要,甲峒想凭此获得什么利益也不至于。段方左右不过是一个知县,朝廷眼里芝麻绿豆大的官,而且还没有进士出身,阿申与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脑子坏子才想凭此勒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这些蛮人首领与徐平的思路就不一个路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
出了房门,见秀秀依然坐在那里做针线,徐平突然想起,对秀秀道:“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与桑秀才他们几个饮酒,你不要用等我。”
秀秀放下针线起身,口中道:“知道了,我给你做个醒酒汤。”
徐平笑笑:“那是最好。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带回来给你。”
“官人早去早回,我没什么想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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