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春风袅娜,杨柳初吐翠,江水似含烟,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东京汴梁,满城男女老少都出城赏花踏青,热闹非凡。
城西徐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买了这处宅子,徐家的家业便吹气一样发了起来。这几年虽然没了白糖生意,只靠着几处酒坊,但中牟的田园数年经营,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每年的收入比当年经营白糖铺子时只多不少,还不显山露水。
这处小小宅子也年年收拾,如今雕梁画栋,花木扶疏,有了几分富贵气象。徐平官阶进入了中级官员序列,格局也不是以前平民百姓时候了。
客厅里,苏儿陪着林素娘说着闲话,外面院子里,徐正和张三娘老两口逗弄着盼盼和李璋的大儿子黑虎。
苏儿生黑虎的时候,屋外正好趴着一只大黑猫,赶也赶不走,便就着这黑猫起了这名字。黑虎比盼盼还小几岁,万事不懂,时时抓着她的衣角。
看了看门外,苏儿小声问林素娘:“这两天你一直在收集名贵药材,不知有没有合适的?我家里也有一些,只是不在我房里,明天带来给你看。”
林素娘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要的是天材地宝,你家里情形我也清楚,哪里有这些东西?这两天我吩咐徐昌出去,满东京城找遍,不拘花多少银钱,只要是有用,都买回家里来,也不知他找到什么没有。”
苏儿道:“只怕是不容易,自从皇上诏旨下来,只要是有钱人家,谁不在打这主意?徐家虽然现在薄有家产,还是未必比得过那些大户人家。”
林素娘叹了口气:“只好碰运气了,实在没有,只好把大郞这两年寄回家里的岭南一些药材献上去。不过这些大多都是贡品,宫里的自然比我这里的多,也比我这里的好,分量就显得不够了。”
如今徐家都是林素娘当家,徐正和张三娘只是偶尔管点杂事,闲下来的时候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孙女盼盼身上。
过了这几年,林素娘早已脱去了徐平走时还有的稚气,多年掌管偌大的家业,成熟稳重起来,气质上也多了一分庄严。
说两句闲话,苏儿道:“其实啊,我家里的人说,并不赞成你向朝廷里献药材。郎君朝里断的只是待旨,并没有什么罪过,或许朝旨下去是升迁呢。你现在巴巴地献药材找人脉,反而让人另眼相看。”
林素娘苦笑:“我倒是希望先前明断他罪责,这次大赦,有什么罪也都了了。现在这样一个待旨,反而不上不下,让人没有头绪。”
苏儿跟着叹了口气。
林素娘又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去向大郎传旨的人,也就是到荆湖一带,如果朝廷改了心意,快马还能追上,自然尽心
。”
苏儿看了看屋外的徐正夫妇,见他们逗着两个孩子正开心,凑近林素娘身边小声道:“其实,家里公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他的意思,是真的对你找药材很不以为然。今天我们姐妹说话,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出去。”
林素娘道:“有话你尽管说,我看着你长大嫁人,你还不知道我性子!”
苏儿小声道:“我听公公话里的意思,太后这次病得太过厉害,怕是要撑不过去了。郎君这次遭难,听说都是刘太后的意思,嫌他在岭南不听枢密院的吩咐,擅自行事,给朝里闹出许多麻烦。不过皇上那边,和朝里的几个宰执大臣,还是回护郞君,所以只是个待旨。”
林素娘看了看苏儿,面容严肃地道:“你这话不是哄我?”
“我怎么敢?千真万确,公公的意思,就是你们家里什么都不做,安静等着,只要太后一去,自然一切乌云尽散。”
说到这里,苏儿又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怯怯地道:“虽然我们姐妹私下说话,但说起这些,我心里还是怕怕的。”
林素娘道:“家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思量,要不要听苏儿的话。
三月中旬,朝里发出去撤去徐平各种职事官的朝旨,林素娘没几天便得了消息,心中焦急不已。如今的徐平也算是少年有为,前途远大,家里又富有钱财,林素娘又懂人情事故,在京里也多多少少有些人脉。
不过终究是女身,眼皮子还是浅,事关丈夫的前程,林素娘一听撤了徐平的各种职事,便乱了方寸,也无心理会待旨两字的玄机。
昨天,三月二十五日,刘太后的病情突然恶化,急坏了的小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同时命各地征调名医入京,能治好太后病的不吝封赏。除了人事,还求助于鬼神,随着医生,有名的道士和尚也一起传宣入京。
林素娘得了消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家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满城收买名贵药材,想献进宫去为徐平求一个前程。本来还对徐平只是待旨没有明确罪名心存侥幸,这个时候又巴不得先前就把徐平的罪名定了,碰上这种力度空前的大赦,什么罪也赦免了,还可以重新来过。
对林素娘的作为,心里有数的李用和极不赞成,又不能明说,便向苏儿透了口风。苏儿与林素娘是什么关系?一得到消息便巴巴地赶到徐家。
此时的李用和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武官了,除了武臣身份略低一等,真说起来与徐平的官阶也相差不多,有了身份。虽说只是做着闲职,到底是外戚,自然有身份类似的一帮人跟他混在一起。就连现在的李璋,也恩荫了三班奉职的官阶在身,正式有了官身。
知道现在李用和消息来源广,对于他的意思林素娘可不能不慎重考虑。尤其是那句,太后怕是撑不过去了,让林素娘浮想联翩。
当年徐平还是白身,在中牟种地的时候,便与这位太后的亲戚不对付。后来高中一等进士,还是这位太后从中作梗,一句话给发配到了岭南去。可怜两人新婚燕尔,呆在一起没几个月便天各一方,一晃眼就是六年。
如果太后真熬不住了,徐平会不会否极泰来?自己是不是安心等着就好?
林素娘支着下巴,一时想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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