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郭谘谈了一会这些年两人的际遇,徐平看看天时还早,起身道:“走,随我去鼓铸的地方,我给你看一件东西。有一件事,我一直等着你来上任,其他人做起来不放心。”
见徐平虽然做了自己的上司,但却依然对自己如同当年一般,并不见生疏,郭谘心里也踏实下来。这一路上他也担心,徐平少年得志,会不会变得厉害,整个人膨胀起来。如果对自己盛气凌人,以后可就不好相处了。
两人出了三司衙门,要不多少时间,便就到了不远三司铸钱的地方。
这个年代的铸钱监基本都位于铜矿附近,汴梁附近并没有铜矿,这处铸钱监主要是熔旧钱铸新钱。随着其他钱监铸钱数量的上升,这处钱监早已废止不用,只是三司铸样钱。
见到了这里,郭谘便问道:“怎么,副使要铸新钱?听说许申要用铁杂铜铸钱,不是试了没有效果吗?”
来之前,已经说好了由郭谘负责盐、茶和铁三案,徐平领他到这里也不意外。
徐平笑笑,没有回答,只是领着郭谘进了钱监。
路上的公吏见了徐平纷纷行礼,徐平也不停留,一直领着郭谘到了钱监最深处。
钱监最深处有一排单独的三间房子,门外一个军将带着两个兵丁把守,见到徐平到来,三人急忙躬身行礼。
徐平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军将,让他开了门,转身对郭谘道:“你到这里面看了,就知道将来要干什么。”郭谘一头雾水,随着徐平进了房间。
此时太阳高升,房间的窗子并没有密封,阳光下房里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架子上有几个大瓷罐,都密封得死死的,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房间正中是长长的两个槽子,也一样镶着瓷片,不过这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除了这些,郭谘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徐平见郭谘注意不到,朝他招招手:“随我来!”
到了槽子附近,徐平指着地上黑黑漆漆的圆形方孔的物件道:“仲谋,你看这些铁钱铸得如何?可还能够拿得出去使用?”
郭谘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这些小东西,弯腰拿起一枚,左看右看,摇着头问徐平:“副使,这个是铁钱?黑不溜秋的,哪里能够看出来是铁?淳化年间,赵安易请在西川铸当十大铁钱,镕炼再三,光灿灿如白银,还不入大臣眼里呢!”
徐平笑道:“赵安易铸的钱虽然好看,可在地上一摔就碎,怎么使用?我这铁钱虽然有些不耐看,但坚比金石,不信你在地上摔摔看。”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郭谘也不客气,把手中的铁钱猛地摔在地上。只听“呯”的一声,黑铁钱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出好远。
郭谘快步上前,把那铁钱拾在手里,仔细观看,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纹,而且就连表面的黑色也完好如初,一点都没有破坏
。
郭谘好奇,拿着手中的黑铁钱在身前的槽边上擦了几下,拿起来再看,只见上面只是沾了些槽边的碎屑,自身的黑气还是一丝未变。
不由觉得惊奇,郭谘口中道:“作怪!副使,如果这是铁钱,外面涂得又是什么?怎么摔也摔不掉,擦也擦不去?”
“这就是这钱贵重的地方了。”徐平面有得色,“这黑色是用药后铁自然生成,不但是着色,更重要的是防锈防蚀。西川行用铁钱多年,一则是钱轻货重,携带不便,再一个就是容易锈蚀,不耐久用。我这铸的铁钱,虽然一样免不了钱轻,但却去了容易锈蚀的弊端,用上几十年还能保持原样不变。”
说到这里,徐平指着地下道:“你看,这里有十枚一直泡在水里,距今也有一个多月了,还保持原样不变,普通铁钱哪里能够如此?”
郭谘这才注意到地上的铁钱并不是随便洒的,而是有意为这,有的泡在水里面,有的在潮湿的地方,有的在干燥的地方,有的甚至半埋在土里,模拟各种环境。
郭谘把这些铁钱一一取出来看了,见果然都完好如初,心里好奇更甚,对徐平拱手问道:“敢问副使,这是什么秘法,能够让我知道吗?”
“招你入京,管的就是盐茶铁三案,怎么能够瞒着你?不过这种秘药制备起来颇为麻烦,日后再一一说给你听。那边架子上的坛子里还有一些,也不知坏了没有。”
听了徐平的话,郭谘忍不住,就到架子上把三个坛子口打开,见里面三样都是白色粉末,看起来相差不多,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
现在铜钱的弊端,徐平看出来的有两个。一是太重,携带不便,三司经营的飞钱业务,虽然有千文收二十文的手续费,只要路程稍远一点,实际上还是赔钱生意。再一个就是价值太高,市场上的小额生意非常不方便。
小农小户最常进行的商业活动就是卖个鸡蛋换针头线脑,一个鸡蛋准备卖几文钱?一根针呢?一小撮钱呢?实际上只能以物易物,相当不方便,也不利于官府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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