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罢引洛水入汴河的事情,稍微休息了一会,大家说了几句闲谈,话题便转到徐平庄上的新育马方法上来。这一件事情比前一件更加重要,牵扯得也更加广泛。
张士逊首先开口:“最近几年,马政一年不如一年,各路的马监,不但孳生艰难,所养的马中适合军用的更是绝少。前年王沿在河北路,因为治下的马监养马无益,费了两处马监,作为农田给农户耕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年马监就要全部废弃,朝廷禁军所需的马匹,仅仅依靠从西北市马如何能够?必须要想个良法出来。”
一直不说话的王德用说道:“依徐平奏章里所言,可以用少量优良种马,给数以千百计的母马配种,倒不失为一条新的路子。他中牟庄子里善养良马,京城远近闻名,这法子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有了养马的良法,马监才能维持下去。”
吕夷简道:“徐平庄里出好马都有听说,不过,王太尉,他庄里的马你见过没有?可真地适合军用?禁军所用马匹,可不能随便将就。”
“看过,不少就是在军中也是良马,而且不下于从西北贩来的蕃马。”
张士逊听了,转头问徐平:“你这法子,主要还是着落在优良种马身上,实话说,好的种马对于养出良马来有那么重要?北方大漠草原,也没听说他们选育良马要先挑好的种马出来,就是任马群天生地养罢了。”
徐平暗中叹了口气,现在对遗传学也只是有个感性的模糊认识,还没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对于优良后代需要好的父本和母本并不认为是当然的事情。张士逊这些大臣,正是对这一点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才对新的育马方法的作用有疑虑。
“枢密太尉,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为何?后代是个什么样子,皆是从父母来,半点侥幸不得。大漠草原,虽然没有人去选优良种马,但每一个马群,都只有一匹头马,这一匹头马必然是最雄骏最健壮,能够把其它公马打服打跑的所在,天生就自己选了最好的种马出来。所以野马当中,马群越是数量众多,越是容易出好马,就是这个道理。而马监养马,都是小群,哪里有那么多好的公马去打斗竞争?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
张士逊听了徐平的话,半信半疑,转头问王德用:“王太尉久在军中,习知马的习性,马群中真有这种事情?”
王德用道:“马群中的头马必然是极佳的,能够威慑其它公马,也能够让所有的母马甘心顺从,徐待制说的确是不错。”
物竞天择,草原上的野马能够通过自然选择的方法,自然而然地选出优良种马,使马种一代一代改良。而人工养育的马匹则没有这个条件,只能靠人工的办法还弥补这个缺点。当然自然选择出来的特点不一定是人类所想要的,而只是马为了延续种族的繁衍,从这一点上来,人工选择更加利于选出适合人类需要的马匹来。
王德用幼年从军,对于马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既然他说这种方法有用,那就是有用了。便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讨论如何推广新的育马方法。
梅询捧笏道:“陛下,诸位宰执相公,微臣身在学士院,群牧司里的公事平时难以照料到
。如今主管群牧司的,除了微臣,只有韩琚一位群牧判官,人手不足。若是要推广新的育马方法,还是先增加人手。”
说到这里,梅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词臣,这些事情也确实力有未逮。”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好奇地看了看梅询,没想到他倒是坦诚,自己不想做,便直接说出来,朝廷另找人来干好了。转念一想,翰林学士的地位在那里,多这一个差事实在是没半分好处,有机会推托当然要推出去,何必揽在手里给自己惹麻烦。
见其余人不说话,徐平道:“禀陛下,新法推开,确实事务繁多,并不仅仅是给马配种而已。马的分群,马棚牧草等等,都与先前不同,人手必然要增加。太常博士王素自许州通判任上回京,一直闲置,臣举荐他为群判官。王素出身名门,做事周密,先前在地方任职已经尽显才能,必然能够把这件事情做好。”
赵祯自然知道王素这位前宰相的宝贝儿子,以王旦的地位,一直没有合适的差遣给王素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徐平话声一落,赵祯便看在座的宰执大臣。
只见吕夷简眼观鼻,鼻观心,像没听到一样沉默不言。另一边的张士逊深深地看了徐平一眼,便屏气凝神,闭紧了嘴巴。
王素满朝都是亲戚,出事了有人帮忙不错,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得回避,搞得反而没人给他说话了。吕夷简和张士逊更是至亲,断然是不敢开口的。
王曾轻轻咳嗽了一声,对赵祯道:“臣以为可以,王素当可胜任。”
李咨在另一边也道:“臣附议。”
王德用是武将,每到这种时候都沉默,从不参与朝廷的官员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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