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理?”徐平看着王沿,见他脖子边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一进三司,就跟主管设案的刘沆闹别扭,到出了城,又跟自己别扭起来。徐平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因为河北开渠的事情,刚刚在朝廷里露了脸,意气风发地调到三司来,王沿原想的是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不想却又有个徐平压在头上。作为三司使的寇瑊高高在上也就罢了,同为副使,就连徐平也各方面压他一头,这他就不爽了。
或许王沿的意识里并没注意到这一点,但在内心深处,必然是有这个意思,不然他的举动就没法解释。又不是刚刚出仕的年轻人,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了,应该轻易不再跟人斗气才对。
徐平笑了笑,对王沿道:“按照常理,自然是应该解决最麻烦的事情,然后其他的事情也就应刃而解了。这才是大多数人承认的常理,王副使你说是不是?”
“不是!常理自然是该从头做起,不信问问大家,是也不是?!”
徐平看看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两人,心中叹了口气,在这些属下同僚面前闹成这样,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想了一会,徐平对王沿道:“且不说这些,让苏知县开饭上来吧,我们吃过了之后再商量。事情该怎么做,总能商量个章程出来。”
说完,也不再理像个好斗的公鸡一样的王沿,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苏绅出了口气,急忙吩咐人上酒菜来。两位三司副使在他这里闹起来,作为一个知县他可是劝阻不住。
王沿见徐平虚晃一枪,并不与自己理论,生了一回闷气,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心中的火气强压下去,等吃过了饭再与徐平理论。
徐平叫了鲁芳过来,低声吩咐他带两个人迎回八角镇,算着时间孙二郎的父母也该回来了,让鲁芳把人带过来。
酒菜上来,徐平举杯,带着喝过了一巡酒,气氛才慢慢缓和下来。
出外做事,最怕的就是主事者和副手不和,让手下无所适从。还好带的桥道厢军是徐平的老部下,听自己的话,不然事情更加棘手。
约摸小半个时辰,驿站外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不大功夫,鲁芳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到徐平叉手行礼:“禀郡侯,属下在半路上迎着孙家夫妇,已经带到了驿站!”
“哦,让他们在外暂且等候。”
说完,徐平举起酒杯站起来道:“满饮此杯,今天便就到这里
。苏知县暂且留一下,其他的人便都回去吧,衙门里没有主事的人可是不行。”
说完,不等身边一脸着急的王沿说什么,举杯一饮而尽。
见大家饮过了酒,不等酒席散去,徐平便起身道:“我还有事情去做,暂且告退!”
说完,带着鲁芳径直离了酒席,向驿馆的前院行去。
王沿坐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也不知道是该跟着出去,还是在后院等着徐平回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苏绅见了这情景,忙举杯对王沿道:“徐副使有事情要忙,我们不便打扰。王副使,且再饮几杯,天时还早。”
王沿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苏绅这一劝,反而让他下定了决心,把面前的酒一推说道:“今日就此罢了,我们一起到前面去看徐副使那里有什么事情!”
说完,站起身来,当先向前院去了。
苏绅与身边的中牟县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到了前院,徐平一眼就看见院中的大树下站着一对中年夫妇,满脸都是惊恐,不停地向身边的桥道厢军和公吏打拱作揖。
见到徐平过来,厢军和公吏一起行礼问候。
那对中年夫妇一见这情景,知道是来了主事的官人,转身向着徐平,腾地就跪了下来:“官人,我家二郎委实是在镇里等我们夫妇,不曾作奸犯科啊!”
徐平虚扶他们,口中道:“起来说话,也没人说孙二郎做了什么恶事啊。”
中年夫妇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心中犹自怀疑:“听送我们来的公人说,二郎是冲撞三司运货的队伍,被官人拿了。难不成事情不是这样?”
“啊——现在言之尚早,并没有人指认那孩子是贼。你们且起来,我有话要问你们。”说到这里,徐平转身吩咐鲁芳,“来呀,给他们拿几把交椅来!”
得了吩咐,两个厢军飞快地跑进驿馆里,取了几把交椅过来。
徐平在当中的一把交椅上坐下,对孙家夫妇道:“你们坐下说话。”
这句话差点把中年夫妇吓死:“官人面前,哪有我们坐的地方?!”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跪到地上。
徐平急忙伸手虚扶住,任他们站在原地。
这也是前世的习惯,有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忘了现在的身份,跟老乡谈话,总是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却不想这个年代,农民哪有跟官员平起平做的道理。别说两个种地的农民,就是捐了官在身的员外,也没有跟正任官员平起平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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