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边的大柳树下,乔大头抹了抹额头,湿漉漉的。开封城周围沼泽遍布,早晨起来的雾气特别大,随随便便站在这里,便就湿了头发巾帽。
使劲伸着脖子向路上看了一会,雾蒙蒙地也看不清楚。偶尔从雾气里闪出个人影来,乔大头刚想喊一声,却发现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
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乔大头再也受不了,问一边站着的孙七郎:“七哥,你说的那个谭官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到?要是时间还来得及,不如我们回去再睡一觉。”
“说什么浑话!我们来接人,自然是来得越早越好,等等有什么打紧?”
孙七郎吼了乔大头一句,缩了缩脖子,依然向路上张望着。
发现党项细作,乔大头为朝廷立了一功。又因为赵祯对他印象不错,除了赏钱之外,还想给他个差事。本来赵祯是想把他补为禁军的,被徐平拦住。乔大头人浑就不说了,那一天可是也把三衙的人得罪了的,让他投入禁军不是自投罗网?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做个厢军,来跟着孙七郎,在开封城周围的几个皇家园林做事。
这个差事相当闲散,大多数人谋这个差事,都是想着偷禁苑里的东西出来卖,孙七郎不指望这个钱,更是来去自由,闲散得很。乔大头跟在孙七郎身边,每天就是东游西逛,万事不操心,倒是又回到了当年看邕州遇仙楼那样的日子。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路上传来马蹄声,孙七郎的精神一振,乔大头也从磕睡里一下子醒了过来
。晃掉脑袋上的露水,伸着脖子又向路上看。
要不了多少功夫,雾气里闪出几个人影来,影影绰绰地都骑着马。
离得近了,孙七郎渐渐看清来人的面目,大叫一声:“谭虎,黄金彪,你们几个现在才到,可是想死哥哥了!”
说完,几个大步跨到路中间,张开双臂,把来人拦住。
听见话声,前面马队的人纷纷下马,两个人大步走上前来,正是谭虎和黄金彪。
谭虎走上前,把住孙七郎的胳膊,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七哥,你过得好逍遥!才不过一年没见,就变得白白胖胖,富态起来!”
孙七郎对谭虎道:“你也不错,比分别的时候又壮实了许多!”
说完,孙七郎围着一边的黄金彪转了一圈,口中啧啧称奇:“绫罗绸缎,穿金戴银,黄金彪,你现在了不得啊!这个土财主的样子,路上没被人抢了?”
黄金彪不住地摇头叹气:“七哥快不要说,就是谭虎不停地这样说我,吓得我不敢在路上住店,只好跟着他住驿馆。结果现在没了差事,驿馆收钱贵过黑店,那些驿丞驿卒还都不断找我的麻烦,这一路上真是气破肚皮!”
孙七郎哈哈大笑:“你这浑人,离了老巢才知道,外面官比钱好使!”
现在的黄金彪,身上只留了散官,差遣全都辞掉了,是个有官身的百姓,全心全意地做他的生意。蔗糖务办得红火,再加上原先羁縻州县的开发,黄金彪这些年着实赚了不少钱。跟在徐平这些人的身边,黄金彪也涨了见识,渐渐不满足于在邕州那个边陲之地窝着。现在的徐平在朝庭里位高权重,自己有这份交情,开封城大可以来一趟,总不会吃了亏。趁着谭虎回京改任,他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看看情形。
乔大头从路边的柳树下走上前来,拱手唱个诺:“小的乔大头,现在随在孙七哥身边使唤。两位官人,没想到万里之遥,我们在京城又见面了。”
谭虎和黄金彪没想到在这里还会见到乔大头,觉得惊奇,问起事情原由。
孙七郎把乔大头带着陈老实的骨殖在五台山,偶然发现党项细作,报官不成反被打了一顿,一时不愤进京告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
陈老实也是为国而死,事情过后,由官方拨了钱下来,就在京城附近安葬了。
谭虎和黄金彪两人没想到乔大头还会有这番际遇,不由连连感叹。当年在邕州的时候,乔大头就是个看酒店大门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几个人说了一会闲话,天边出现亮光,雾雾渐渐淡了。不远处的开封城墙和巨大的南薰门露出模糊的影子,影影绰绰,看不到边际,如同神迹一般。
看着开封城,黄金彪张大着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谭虎叫他,才把嘴巴合上,感叹道:“都说汴梁城是百二十里罗城,天子所居,全天下第一等所在。我路上也时常梦到开封城的样子,却做梦也想不到是如此壮观!以前在家乡时,觉得邕州就是了不得的地方,这一路上穿州过县,才知道邕州不过是边疆小城。到了这里,才相信别人说的,这满天下,出了开封城,就都是乡下地方!”
孙七郎重重拍了拍黄金彪的肩膀,对他道:“你还真是乡下土财主见识
。开封城虽然大,却不是因为大才说其他地方是乡下。要不然,洛阳城也不小于京城,怎么还被人说乡下?我跟你说,汴京繁华,是因为城里那热闹的景致。全天下最好吃的,最好喝的,最好看的,最好玩的,都在这罗城里。任你在其他地方是多大的财主,进了城门就只是个一般人物。黄金彪,这城里不但有最有钱的财主,最大的官,还有最好喝的酒,最漂亮的女人。这两天你不要吝惜钱财,哥哥带你玩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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