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内藏库不投钱进去,会怎么样?跟现在有何不同?”
“自去年京西路的棉布大卖,绢价跌了下去,以后夏税再收绢就不合适了。就是现在左藏库和地方州县存的绢,也要集中起来,运到密州和明州去,卖给外蕃,或者到西北市马。依臣的想法,夏税中的绢逐次取消,或者转为力役,或者转为土产,这些东西没法进入内库。再者有了钱监印钱,当然也就没有新铸的铜钱入内藏库的道理——”
赵祯皱起眉头,脸也垮了下来。内藏库的几大来源,每年新铸的铜钱入内库,还有六十余盛产丝绸的州军夏税入内库,再就是市舶司抽的税入内库,其他的都是小头。结果按照徐平的意思,一下子断了两大财源,惟一听着好像市舶司会增多一点收入,还不知道能不能长久。手里没有了钱,这皇帝还怎么当?
左想右想,赵祯道:“内库的收入开支,容朕仔细想一想,以后再议。”
李迪正听得出神,听了赵祯的话道:“陛下,三司所有的本钱都投进去了,天下官吏的俸禄衣食都不惜,陛下怎么舍不得内库里的几个钱?去年京西路钱粮剧增,天下都看在眼里的事情,现在只是按着京西路的做法来做,有什么风险?何必再议!”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赵祯哪里下得了这个决心?内藏库有现在这个规模,是连续三代皇帝苦心经营出来的,从正常的财政里面划钱,哪里有那么容易。如果一下子折腾光了,再想填充起来,外朝可不会再给赵祯机会。
李迪是东宫旧臣,皇帝最信得过的人不错,但涉及到这种事情上,肯定是对内藏库严防死守。皇帝缺钱,可以由三司给吗,只要三司的手里有钱,存私房钱算怎么回事?
整个崇政殿里,没有一个人帮着赵祯说话。这些大臣,只要有机会把内藏库掏空,一定不会错过机会。掌握了财权,皇帝再想做些小动作就难了。
左右天子方为大忠,皇帝到底是人,有亲戚有朋友,还有阿谀奉承的小人围绕,当然就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所以靠皇帝自律是信不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权收过来,由外朝代为行使。范仲淹弹劾吕夷简,有一条就是他侵夺皇权,夺天子之权为奸。但反过来,他从来没觉得当年寇准代天子行事是奸,只要一心奉公,代天子行使权力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是很矛盾的一种心理,当觉得掌权的是奸臣的时候,便就高呼人君不能放权。但是君子掌权的时候,便就会不一样,觉得皇帝不要什么都管,用对人就好了。
徐平没想到自己把话题转到内藏库上,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家对新政突然不怎么关心了,也不质疑了。或许在这些大臣的心里,会觉得新政出点问题并没有什么,如果真起到了把内藏库重新夺回外朝掌管的作用的话,那就利大于弊。
徐平是真没想夺赵祯的财权,他提议让内藏库入股别开一家银行是好意,这样得到的利益比让布帛堆在库里发霉好多了。不想让外臣知道内藏库有多少钱,那银行的账目不公开就好了,只需让三司使和管内藏库的人知道,还是丁谓时候的格局。
见赵祯怎么都不松口,徐平道:“内藏库如何处置,陛下可以从容考虑,反正与其他的事情无涉。如果今日所议的事诸位大臣再无疑虑,后边三司便就开始整理账目,把框架搭起来,再选合适的人选掌管。”
赵祯被内藏库的事情逼住了,他如果再反对,会让大家都以为他出于私心,舍不得内库的利益。徐平的话说完,只好沉默不语。
李迪是从京西路来的,把那里的新政推向全国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就是另一位宰相陈尧佐也是一样。当下再无异议,让徐平正式开始进行相关改革,把条贯列出来,针对具体内容一事一议,同时选定人选。
有了京西路的新政打底,有了京西路官员的支持,更有两位宰相的赞同,再加上吕夷简和王曾一起被贬,朝中大多数官员还在躲风头,新政就此定了下来。虽然事到临头,赵祯的心里突然没有了底,终究还是无关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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