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总是三司最忙的时候,特别今年。下年开始正式执行预算制度,今年年底还要进行决算制度的演练,各个衙门的公吏忙得要飞起来。徐平一样要忙,每天要处理山一样的公文,还要指导各种制度的建立和执行,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这一天正在长官厅里与郑戬讨论预算执行的审计,刘沆等不及通报,跟着门口的卫士风一般地卷进来。到了案前,看着徐平张着嘴巴愣了一会,才道:“省主,大事不好!京师银行向禁军里借贷的追债,追出人命来了!”
“什么!”徐平猛地站了起来,“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郑戬是让公吏倒了一杯茶来,递给刘沆,让他喝了慢慢说话。
喝了一口杯,刘沆让自己强行平静,才道:“昨夜风雪,衙门紧闭。今天一早开门的时候,发现有人吊死在京师银行门前。那人身前有一张纸,写他本是殿前司拱圣军骑卒,前几个月因为贪心,私开了公司向京师银行借贷。如今钱都挥霍完了,无钱还债,只好拿自己的命抵债,吊死在京师银行门前。”
郑戬一皱眉头:“不对!一个骑卒,何德何能开公司从银行骗出贷来!若是这样一个人都能做到,东京城里的百姓不都开银行骗贷发财了?此事必有蹊跷!”
刘沆道:“有没有蹊跷先不说,现在出了人命,而且就在京师银行门口,东华门外,上朝的文武大臣都看着呢!省主,出了这种事,若是脱不了嫌疑,京师银行开不开得下去都难说了!我们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要有人主持,一查到底啊!”
徐平想了一会,对刘沆道:“现在不要急,最重要的是先查清楚那人是什么身份,有没有从京师银行借过钱。——最重要查清楚,到底是自杀,还是被人杀了挂到东华门外!”
从案后出来,在官厅里来回踱了一会步,徐平对刘沆和郑戬道:“一会我进宫,不管怎样把案子查清楚,尽最大能力保住京师银行。你们两个,各自安排人手——记住千万不要超越职权,落人把柄——尽力去查清楚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平时为人如何,家里还有哪些人,一应事情。对了,还要拿到他平时写的字,看看跟死前写的能不能对起来!”
刘沆和郑戬两人应诺。
徐平又对刘沆道:“去找跟你一起提举京师银行的张惟吉,让他托皇城司的人,彻查此案。人是禁军的人,其他衙门不好动手,此事关键还要看皇城司是个什么态度。”
吩咐了两人,徐平便命公吏给自己准备朝服,准备进宫。
刚出三司衙门,便就碰到皇宫里来的小黄门,宣口诏让徐平立即进宫,崇政殿议事。
三司距离大内比较远,徐平到了崇政殿,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宰执大臣已经端坐,包括御史中丞张观和翰林学士程琳和夏竦,都已经到了。
行礼如仪,赵祯道:“今日在东华门外,京师银行衙门前,出了人命官司。徐平,你可知晓?——太平盛世,皇城门外出人命,岂有此理!”
赵祯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说到最后,猛地拍了一下御座。
徐平躬身捧笏:“回陛下,臣刚刚听说,急急忙忙赶来,路上接了口诏。”
赵祯哼了一声,吩咐赐座。显然是刚才不知道有人说了什么,赵祯对三司有些意见。
徐平落座,御史中丞张观道:“太平盛世,皇城之外出现人命官司,骇人听闻!臣已经派人前去查探过,那人身前写了一份书状,自述是被京师银行追债,无力偿还,只好以命抵债。最近京师银行追前些日子放出去的贷,闹出不少风波,现在又出了人命官司。依臣之见,可命京师银行暂停追债,不要闹出更大的事来。现在临近年关,不能在新春佳节之际出现什么动荡,有损陛下圣明!那些债务,左右不过是钱,钱如何比得了人命?”
李迪看了看张观,有些不耐烦地道:“京师银行就在东华门外,郑向怎么还不到?”
张观道:“相公,郑待制染了风寒,已经好些日子不上朝了,请得有假。”
赵祯举手止住李迪,对徐平道:“御史刚才说得有道理,京师银行追债,才惹出人命官司,不如暂停追债。已近年关,万事求个太平,就由三司出钱把剩下的债抵了如何?”
徐平捧笏,沉声道:“禀陛下,三司出钱没有什么,只要真地太平。臣怕的是,死了一个人,三司便就帮着其他人把京师银行的债偿了。京城里凡是欠债的人,都有样学样,随便找个人到债主家门前一死了之,甚至更恶劣,把人打死尸体挂在债主门前,又该如何?”
赵祯吓了一跳:“不会如此吧?天下还有这么歹毒的人?”
“现在京师银行衙门前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没有定论呢。万事就怕糊涂,不管是人怎么死的,朝廷怎么做,都要查个清清楚楚。这次糊涂过去,只怕会逼出更多人命来!”
说完,徐平捧笏,在位子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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