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平说完,赵祯长出了一口气,对李迪道:“依三司所说,天下富余的钱粮都有了去处,哪里有战事,便从哪里调拨,甚有条理。朕时常观览史书,每看到说起战事,无不为钱粮发愁,东挪西借,四处拼凑,甚是辛苦。三司如此做,便不至如此。”
李迪捧笏:“陛下说得是。不过,这些事情筹划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甚是不易。虽然桥道司已经修好了道路,但真正用的时候,地方怎么收集粮草,路上怎么运输,千头万绪不一而足。三司要真把这些事情都理顺,只怕还要下无数功夫。”
陈尧佐道:“李相公说得太过复杂,事事都管,那还了得?世上的事就应当要快刀斩乱麻,有了路,有了粮,官府不要再去管那些小节。现在又有银行,银钱不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价钱给得高,自然有图利的商人把那些粮草运到地方。”
怕什么就来什么,徐平急忙道:“相公,三司花费了如此多的心力,无数的银钱和人力物力投进去,就是不想把国家大事交到图利的商人手里。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商人于战事,锦上添花他们做得到,想让他们雪中送炭那是不可能的。商人图利,雪中送炭之时正是他们谋利的时候,到那时他们要更高的价钱,还不肯把要的货物送到你的手上,如之奈何?你越是要得急,他们越是不肯给你,这样岂不是把前线作战的将士生命看作玩笑?所以,刚才讲的这些,是不能够靠商人的。”
陈尧佐不以为然:“正是因为商人图利,才要用他们。不过要钱而已吗,难他们钱就好了!朝廷现在有钱!士农工商,各有用处,运输货物图利,正是商贾干的!”
“相公,商人谋利是靠的互通有无,低买高卖,不得已他们才会去运货物。到了战时用到他们的时节,在商人看来,与其费心费力地运送两件货物,不如用一件货物赚两件的钱。所以,只有商人手里的货物你可买可不买的时候,他们最有用处,等到你要买他的货物来救命的时候,那你最少要付出半条命去。这就是他们可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陈尧佐会这样想,是因为他觉得商人会按照他认为的去做,那怎么可能?哪个敢在战争中谋利的商人是乖宝宝?无奸不商才是本色。战事打得顺了,一切都好,他们跟着军队一起发财,一旦有波折,这些人先就跑了。总觉得只要我能出足够高的价钱,就一定有人会来赚这个钱,万事不愁。话是不错,但问题是天底下没人出得起那样的价钱。真正有钱是别人求着来赚你的钱的时候,等到你求着别人来赚了,多少钱都很快花光。
见徐平与自己相左,陈尧佐有些不高兴:“那三司说怎么办?难道你还要刚才的旧话重提,让厢军去运送粮草吗?那样兵额增多,反不如用商人划算!”
徐平捧笏向赵祯行礼:“刚才陈相公所问的,正是臣要说的。路已经修好,内地的繁华州军也有足够的余粮,还缺的是怎么用来支撑战事。第一余粮要存,为战事准备的粮米不能放进常平仓,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被挪用。所以臣认为,应当别设一仓,与常平仓分别由漕司和宪司掌管。他们之间挪借,当有成例,不许私下行事。第二是运。以往征用民夫,或者以支移之名强令民间转运,都极害民。自去年起,朝廷已不许地方再有支移之类的杂色税捐,所以不能跟以前一样了。三司以为,原隶桥道司之下的邮寄等事,当单独出来,别立一司。没有战事的时候,他们正常运送货物,依照物重和里程收费,足以养活本司的官吏。像三司铺子、公司之间送货等等之类的事情,以后都归到他们那里,民间商人远程运货,也一样可以接来做。而到了战时,则杂事一律停掉,再别招民夫,从民间雇船雇车,按照既定的路线运送粮草物资。征用的民夫,一样发钱就是。”
陈尧佐道:“如此做,除了别立一衙门,又与让商人运粮有何区别?”
“相公,朝廷的衙门,命令下去他们必须做到,不然自有国法!而且,也没有到了战时乱涨价的事情,衙门的事情,当然是朝廷说了算!”
徐平所要做的,一是成立单独的邮寄部门,从桥道司里分出来,而且跟原有的枢密院下的驿站递铺两不相涉。公文军情等等依然是由驿站递铺传递,邮寄系统只从事民间的业务。驿站现在并不接民间信件的递送,只有官员被允许才可以使用驿传。而百姓之间异地通信,还是只能靠商人行旅托带。这个市场是现实存在的,邮寄系统可以占据。
最重要的当然是运货,这才是徐平要成立邮寄部门的用意。现在有三司铺子,有各地公司之间的货物运送,仅仅靠着这些官方平时的业务,就足以养起一支邮寄队伍了。再加上民间的业务,平时他们说不定还能赢利呢。而到了战时或者天灾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利用这现成的机制,大规模运送物资。人员不足可以从民间临时雇,甚至车、船、马骡都可以从民间雇,让运力迅速增大。关键是有了这样一个成熟的系统,一切有章可循,就避免了像以前那样,事情一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没头苍蝇一样只是乱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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