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脸去,面对着和光明相对的黑暗。白浩南,就那样无力地躺卧在阴暗的床榻上,床帘敛住了所有可能进入其中的光芒。
她按捺住奔过去的冲动,却无法控制住双手的颤抖。
他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了来到现实的呼唤。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此刻对他来说,极其沉重的眼皮。
“孩子。”
一声轻唤,穿越所有的疲惫与沉重,温暖地轻叩唐晓的耳畔。
再也按捺不住,不只是双手因见到那苍白面孔的刹那所产生的颤抖,还有她不由自主前行的身躯。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同样苍白的手,那手上满是岁月雕刻的痕迹,斑纹、剑痕、老茧……
他用另一只不被握住的手朝空中伸去,落在唐晓的右脸颊。
“我不是在做梦吧。”白浩南艰难地眨眼,眉眼间显得更加疲惫。
他反复确认,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我的莘儿,你回来了。”
她手上的力量更紧,终于吐出第一句话:“爹,莘儿在。”
三年,比起五年,还短。可三年后的父亲,比起五年后的父亲更加的疲惫,连起身都成了问题。只因,这三年,他以为自己唯一的女儿死了,死在了朝堂的血雨腥风中。
没想到,在弥留之际,他竟然看到了莘儿。真,或假,他除了确认自己没看花眼,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是梦还是真。
人之将死,一偿所愿,真假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与此同时,这不是唐晓第一次面临床榻前的生离死别。三年前的国主,三年后的父亲,不同的是,她对国主除了有爷爷般的亲近,还有对天子的敬畏之情。
但对白浩南,她是真得将他视作父亲看待,一位关心不露于言语、默默守护着孩子的严父。
她的面上很是平静,心,早在踏入这间屋子的刹那,起伏不定,强烈抗拒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你,恨爹吗?”
唐晓想都没想,连连摇头,头像拨浪鼓似地摇晃。
白浩南露出欣慰的笑,慈爱地看着她,“爹以前对你太严苛,小的时候就不让你和下人们玩,从你五岁开始,爹就逼着你读书识字。”
白浩南说的不是唐晓的记忆,那是属于白莘的过往,一个名门闺秀的陈旧往事。
“小的时候,你会瞪着我,发泄你的不满。看着你慢慢长大,你学会了很多,也不再用小时候的那一套来表示你的不满。”
是被这个世界所谓的礼法约束了吧,身为大将军的女儿,被约束的更甚。
“爹经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盯着唐晓的双眸,是在寻找她的答案吗?唐晓没有回答他,因为经历的不是她,她没有资格作答。
白浩南却当做她是默认了,“也是,爹强迫你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以你的性子,就算不满,也不会说出来。”
白浩南说到这,身体剧烈地抖动,他难以自控地咳嗽。这咳嗽乍然起之,一旦咳上,却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唐晓拍着他的背,以绵薄之力平息他骤然起伏的呼吸。
咳了许久,也拍了许久,许是他急于说出心中未尽之言,强行忍住了想咳的冲动,咳嗽终于停止。
“爹,莘儿从来没有怪过你。”
继续这对话的,不是白浩南,而是唐晓。
白浩南眯缝着眼,努力要将眼前人看清,“爹知道,爹都明白。”
“家里的事,还有你两个哥哥,爹很放心。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今年的白莘,或者说今年的唐晓已经27岁,这样的年龄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是难以启齿的年龄。和她年龄相当的御凝,有一个7岁大的孩子,肚子还怀着一个,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妈。
唐晓勉强自己微笑,保证道:“爹,你放心,莘儿会照顾好自己。”
“你自己怎么够?爹希望,能有一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你,照顾你。”
唐晓微有动容,她这个年龄在自己原本的家庭中,爸爸妈妈一定也急坏了。尤其是爸爸,一定会在暗中给她物色合适的对象。
她沉默不语,因为她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终生托付给另一个人,从未想过。
“要是当年,爹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你现在已经和那个小子幸福地生活在东阳山野间。”
说到这,唐晓听得出他话中的悔恨,她轻声安慰道:“爹,就算你不抓我回去,我也注定失望了。因为,他没来,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来。”
这是唐晓从骆云帆口中知道的,当年白莘等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出现。是骆云帆抛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和白莘的感情。
“难过吗?”
此刻的白浩南没了往日的严厉,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心疼女儿的老父。
“不难过,提前让我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挺好的。”
唐晓低着头,不想白浩南看出她眼里的假装。
“有一句话,爹不知道该不该说?”
“爹,我们父女俩难得像今日这般长谈,您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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